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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可以供你我隐匿其中

寂静岛:沉重宿命 橘子手 3590 2024-09-10 12:56
   我几乎从来没有和人相约去做过什么,但也知道,一般人都会把见面地点约在有标志性建筑,或者人少、方便发现对方的地方。   如果是打算谈事情,则还要考虑周围环境是否隐私、安静。   所以,当布莱克·维尔马斯提出把见面地点约在一个人流量非常大的地铁口时,我是真的挺惊讶的。   当我按照约定时间,顶着清晨凉凉的薄雾,在早上七点钟骑着共享单车到达“西北桥地铁口,c口”时,那里因为是早高峰,站外的空地上正大排长龙。   他们沉默又疲惫地站在队伍里,背着背包或提着手提袋,一言不发地看着手机或发呆。   雾很快就让他们的衣服变得和我一样潮潮的,但他们完全不在意,只每隔一会儿,就抬头望一眼,确认队伍是否往前走了。   布莱克·维尔马斯......应该是个外国人吧......   我环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一个长得像外国人的男人,在这c口附近逗留。   等了一会儿,眼看着约定的时间已经超了几分钟,我索性走远一点,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压抑着内心的复杂思绪,看着一波又一波人,如同潮水般匆匆涌进地铁站里。   他们没有一个人多看我一眼,也没人像我一样,悠悠闲闲地停留了下来。   空地上的共享单车越堆越多,几名穿着制服的共享单车员工开始过来整理。   他们把单车一辆辆放到三轮摩托里码正,然后拉走,调度到其他地方去。   “这里早上的上班时间,一般都是在九点到十点之间的。但因为城市的区域面积太大,公司附近的房租又过高,大部分人只能住在距离公司很远的地方,有的甚至不得不提前两个小时出门。   所以,地铁早高峰的时间是7点到10点。现在是......七点十三分,刚好是人开始多的时间点。”   一道声音响起,带着和那通电话里相似的特征。   是这个人......   我转过头,果然看到一名穿西装的男人,正站在我身后。   果然是个外国人,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宽肩膀,白皮肤,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是典型的西方面孔。   怎么说呢......他并不符合我由他声音产生的想象。   他的皮肤很白,很像是那种憔悴的苍白,黑色偏棕的头发呼应着同样颜色的瞳孔,如果看上去再健康一点儿,简直可以和美剧里的演员媲美了。   然而......他浑身都散发出一种病弱、憔悴、形将崩溃的信号,就好像他正生着什么病,这是和他富有活力和热情的声音,最为出入的地方。   当他沉默着站在你面前,你很难想象他的声音是多么出人意料地深沉、健康,而且洪亮。   我像个傻瓜一样,直勾勾地望着他,忘记了起身打招呼,也忘记了自己一路过来时,提前想好了要说的话——我要向他问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初究竟发生过什么,我那些亲人都是怎么死的,难道都是因为家族遗传性精神疾病吗......   还有,困扰我的那些噩梦,十岁那年的事,以及吴中青手稿里那些不可思议的描述,究竟......该怎样去解释。   布莱克·维尔马斯没介意我的失礼,只是抱歉地说:“你好,我就是布莱克·维尔马斯,那个擅作主张给你寄信的人。   我的同事本来还在担心,你会不会把那封信当成诈骗,丢到垃圾桶里去呢......”   他笑着,似乎对我有一种很深的了解,“很抱歉我来迟了,路上遇到了一点突发状况。”   “没事,没事。”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稍微打量了我一眼,用一种更深沉的语气说:“你长得很像你的奶奶,苗春英。她很美丽,很爱干净,纵使在以前那个糟糕的处境里,也丝毫没有被掩盖。”   在我的瞠目结舌中,他递给我一张黑白照片,“我想,你会愿意保留下这张照片的。”   照片里,一个笑吟吟的漂亮女人,梳着非常简单整洁的发髻,正坐在椅子上。   她的膝盖上坐着一个很小的孩子,还看不出男女;她的左边站着一个看上去差不多十岁的小女孩和一个年龄稍小的男孩,右边则站着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男孩子。   他们所有人都穿着带盘扣的素色衣服,看向镜头。   他们就是......我的奶奶、姑姑、大伯、爸爸、小叔吗......   跨越时间的图像,让我在不可思议中,涌起一阵想哭的冲动。   “你们真的长得很像......”布莱克·维尔马斯没有嫌弃长椅上的灰尘,也没有爱惜自己精致的西装,径直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你自己可能没有太大感觉,毕竟大家对于自己的长相,基本上都不会太熟悉。   就像画家们在画自画像时,往往需要在旁边放置一块镜子一样。   我自己也是,闭上眼睛,试图回想自己的长相时,根本什么头绪都没有。   有时候我就在想,或许有一天,我走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和我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恐怕我也察觉不出异样,最多觉得对方有点儿眼熟。”   照片右上角,写着:1975年3月15日。   1975年......   按照先前的说法,我的父辈的排序依次是:吴中玉、吴中青、吴中书、吴中白。   我的爸爸吴中书,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也就是那个站在姐姐身前的,较小的小男孩。   他看上去不过是三四岁,1975年往前推三年,就是1972年出生......   2024-1972 52岁。   52岁,有个20多岁的儿子,很合理......   “他们......真的全都是死于,家族遗传性精神疾病吗?”我颤抖着声音问道。   “通过我们对你的调查和了解,我发现你身上有一些地方,跟你的爷爷吴喻堂很相似——你们都挺聪明。   你会这样问,我想,你肯定是对‘家族遗传性精神疾病’这一点,持有怀疑态度。”   “是......我想的是,这么严重的遗传缺陷,以至于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如果是真的,家族肯定早就消亡了......   还有,我爸爸给我留了很大一笔遗产,我知道,那些其实都是祖产。一个那样的家族,怎么可能积累得下来......”   布莱克·维尔马斯笑了。   一个轻淡的笑容舒展在了他苍白如纸的面庞上,我注意到,他的发梢似乎也被雾打湿了一点。   他刚要再说什么......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一个匆匆忙忙赶地铁的女人,不小心踩到了我的鞋尖,也打断了他的话。   她真的很焦急,我来不及回应她一句“没关系”,她就挤进人群里,不见了。   我们暂时变得安静,谁都没有再开口,就只是一起望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群,看着他们一大波又一大波地涌进地下车站。   “这座城市里的人太多了......之前清理群租房,地下室,已经赶走了很多很多人,但这里的人还是很多。   他们待在这里,是因为喜欢这里吗?   我觉得未必。   资源向大城市大幅倾斜,年轻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在这里的高压和冰冷之下,期待梦想实现的可能......”过了好一会儿,布莱克·维尔马斯才感叹一样说道。   “是啊。”我说。   “你一定也很好奇,我为什么要选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和你见面吧?这里一点也不隐蔽,乱糟糟的,又毫不隐私可言。”   “是有点儿好奇。”   “之所以选在这里,是为了防止它们听到......来往的人群会带走我们的声音、气味儿,以及身体所散发出的其余所有信息。”   “啊?”   他看着我的眼睛,语速很慢:“人们来来走走,可以供你我隐匿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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