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七月。 大巍朝,河中府,刘伶县。 酷暑难当,一群农汉挥汗如雨。 虽然辛苦,但眼看丰收在即,农汉们也干劲十足。 一青年貌不惊人,衣不遮体,趿拉草鞋,懒洋洋走过田垄。 这青年没半点引人瞩目之处,泯然众人,扔到人堆里再也找不到那种。 但他悠然自得、怡然自乐、惬意闲散之态,与田里挥汗如雨、拼命干活的农汉们,形成鲜明反差。 在农汉们瞩目下,青年走到河边,寻了一处浓密树荫。 然后··· 躺平。 他伴着小溪潺潺,流水淙淙,鸟鸣蝉幽,树影婆娑,躺平在凉浸浸的草地上,好不惬意闲适。 一农汉越看越冒火:“这后生谁啊?年纪轻轻不干活?” 农汉们纷纷摇头,痛心疾首:“不认识。” “半月前来的。” “有手有脚,却啥都不干?” “唉,不能眼看他冻饿而死,让曾夫子劝劝吧。” 曾夫子穷经皓首老童生,却没有考中秀才。 饶是如此,他已是村里最德高望重、最有见识之人。 望着躺平的青年,曾夫子叹气:“也罢。老夫去劝劝这后生吧。总不能看他这么浑浑噩噩下去。” 夫子嘛,诲人不倦。 曾夫子走向河边,六岁孙女小曾墨,梳着朝天厥,也蹦蹦跳跳欢快而来。 曾夫子摇醒那躺平青年。 “后生,醒醒!” 曾夫子语重心长道:“后生,你可过读书?” 青年一脸愕然:“读书,为何要读书?” 曾夫子满脸傲然,一摊手:“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他本以为,青年会被他的饼鼓动热血沸腾,头悬梁锥刺股发愤图强。 谁知,青年摇头,躺平:“当什么官?朝廷倾轧,太过危险,不去不去。” 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 当官都不当? 大逆不道! 朽木不可雕也。 曾夫子本想拂袖而去,但一辈子好为人师,颇为不服。 老夫,专治各种躺平。 “那你可当兵!” 曾夫子摇头晃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一刀一剑,匹马戍梁州,立不世之功,出将入相,贵不可言。” 青年打了个哈欠:“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太危险,不去不去。” 曾夫子懵逼了。 见过怕死的,没见过这么怕死的。 年纪轻轻,竟然没有一点年轻人的血性和斗志! “那你可经商?这总行吧?” 曾夫子强忍怒气:“黄金珠玉,其利百倍,囤积居奇,富可敌国。” 青年侧身躺着,依旧摇头如拨浪鼓:“辣椒红了值钱,人红了危险。富可敌国,哪有好下场?危险危险!” “你!” 曾夫子气得顿脚:“那你总该种地吧?春耕秋收,温饱度日,这个不危险吧?” 青年懒得回答,一指小河。 小河中,高高跃起一尾大肥鲤鱼。 青年意思——不劳作,照样有的吃。 小曾墨拍手:“大哥哥,快点起来,帮我抓泥鳅!好不好嘛?” 她天真烂漫,玩心大起,这半个月天天与这大哥哥厮混抓鱼,当真是说不尽的好玩。 曾夫子青筋暴起,突突直跳。 多年低血压,终于治愈了。 他拂袖而去,走了两步却猛然回头,眼中闪过希冀之色:“你不读不耕不商,实在不行,去修仙总可以吧?老夫认识一终南派记名弟子,可以介绍你去当杂役。虽说修仙之路漫漫,但大道可期、长生有望····” 让一个六合之外存而不论的老儒,说出“修仙”二字,已是一生要强夫子最后的倔强。 可惜。 回答他的,是鼾声。 青年鼾声如雷,竟是睡着了。 小曾墨也嬉笑着趴在他身边,呼呼装睡。 曾夫子怒而拂袖,拉起孙女:“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堂堂七尺男儿,与稚子嬉戏终日,朽木不可雕!” 他怒而离去,还有小曾墨哭声:“爷,我想跟他玩···” 此事瞬间传遍村里,人人冷嘲热讽,以青年为反面教育子孙。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不耕不读、游手好闲。” “无药可救。” “将来有他后悔的。” 日落西山。 青年懒洋洋醒来,伸了个懒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一寸光阴一寸金?” “若光阴能换金,老子早就四海八荒,第一富人!” “千年前,你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十八辈祖宗,一个叫曾参的精神小伙,就拿一模一样鸡汤灌过我!” “多亏老子没努力,不当官不当兵不修仙不发财,稳如老狗,才苟了上千年。” “我还逍遥自在活着,你祖宗骨头只怕都成化石了。” 若曾夫子听到青年话,眼珠都要瞪出来! 千年前? 这看似不过弱冠青年,竟然跟他十八辈祖宗曾参聊过? 青年那双看似普通双眼,却散发着历经沧桑、世事洞明、念头通达、智慧之色。 他一双眼,看过了太多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他叫杜平。对,就姓苟。 人姓苟,性格也苟。 杜平穿越到这仙侠世界,整整千年之久。 这是一个灵气复苏、仙魔并起、万族争霸的仙侠世界,修仙者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直至长生不老、日月同辉天地同寿。 可惜。 杜平却是个来自现世的凡人,不能说资质不佳,只能说没有灵根。 千年以来,杜平试遍各种手段,无论如何也无法修炼。 他注定只能仰望修仙者的众生之一。 好在他有金手指。 只要他能多活一天,寿元就能增加十天! 当他穿越这世界第一天,脑海里就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件事。 但,他只要被人杀死,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听到这个,杜平懵逼了。 还有这种事? 但百年弹指一挥间,还活蹦乱跳的他不得不信。 他是一个长生的凡人。 他的时间,越过越多。 千年经验,杜平人生信条只有一个字——苟! 苟住,就是一切。 他居无定所,东躲西/藏,每十年必移一洲,每三年必搬一国,每一季必迁一县,以躲避无处不在的战乱、妖魔,还有危险的修士。 杜平将任何危险因素扼杀在萌芽中,终于成功活过千载。 “苟得千年日,幸得万寿元!” 放眼望着蝼蚁般忙碌的村民,熙熙攘攘的芸芸众生,杜平由衷感慨:“所谓修仙者,寿元都没老子长。” 这不是凡尔赛,修仙三界九境:人仙(练气、筑基、化丹)、地仙(元婴、象相、凡蜕)、天仙(真阳、炼神、至人)。修为达到元婴,寿元才不过千载。要比杜平寿元更长者,非凡达到真阳以上天仙不可···· 万载老怪,不可能出现在人间。 杜平伸了个懒腰,满脸期待。 “饿了,我整点烧烤!” 他随手拉起一个布下的渔网。 网里,有馋嘴入彀的两尾肥美虹鳟鱼,还有数十条肥大泥鳅。 水里洗剥干净,撒上盐粒、孜然(自制),篝火烧烤,香味飘起,鱼油滴火,滋滋作响,令人垂涎欲滴。 千年下来,厨艺出神入化。 “没味,我来根小烟。” 杜平摸出一袋烟丝,草纸卷起,惬意吐出一个烟圈。 活了一千年,烟都自制了。 “馋了,我整点小酒儿!” 杜平又摸出一袋烧刀子,自斟自饮。 “巴适···” 他发出一声舒爽呻/吟。 一个人,一千年,太爽了。 从一旁树丛中,却突然钻出一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