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集的这个“集”字,足以彰显它的占地面积和人口数量超过了“村”。但还未达到乡镇的级别。 位置处于宁河县南边30地里左右,卡车以时速20公里的速度在大道上行驶。后面跟着4队犯人跑步前进,由于双手都被细麻绳捆成了串,从高处看下来就像4根梯子在马路上跑步。 卡车上副驾驶位置坐着吴队长和沈庆生两人。周文忠等人则是守着面前的一堆应用工具,蹲在后车厢里。 4个队伍的犯人身后跟着8名骑自行车的保卫员,这种造型并没有引来附近住户们的回头率,他们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教务处王主任也面带恭敬之色,一步三回头似的走出了校长的家门…… 红星派出所的办公室内,张所长给王主任让了座,双方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抽烟。 “咱们这都多少年没见过面了?4年了吧。” “不止,我估摸着5,6年没见面了。” “我瞅着你这个头是越来越秃,估计再过个两年就该剃光头喽。” “哈哈哈…你就盯着我头上这点事儿吧!”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这不是好些年没见你了嘛,恰巧我刚从建国门南大街那里回来,顺便过来瞅瞅你。” “去法院干啥,你摊上事了?” “你就不盼我点好?这不是我以前的老同事调去诉讼部了嘛,就那谁!以前是机关工会的。” “哦哦。那他这得算是产房传喜讯吧?” “升什么呀!也就是平个级调动。刚才他拉着我好一顿诉苦,现在跟我一样也秃头了。” “哈哈…我发现你这人吧,能跟你玩到一块儿的准没好。我可得离你远着点儿,我的头发还要呢。” “你说话就损吧。” “水也喝了,烟也抽了,你有什么话就赶紧直接说吧。跟我还来这一套。” 王主任从包里拿出一张文件递了过去。 “你瞅瞅吧,这是我们校长对阎埠贵这事儿的意见。不瞒你说,我是今天早晨才看到的这张纸,我又一瞅上面写着你的地盘。当即就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出了我家的门直奔法院那边问情况,人家直接就说是定性错误!” 王主任捋着头发问道:“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啥是定性错误我也不懂。但我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可不太好。” “呵呵~合着你就是来吓唬我的呗。” 张所长手上一松,文件轻飘飘的落在了办公桌上。 “我对你们学校的那一摊不懂,你对我们所里的这一套也不熟悉。或许是我们所里某位新来的同志,在处理阎埠贵的案子上的做法有些太激进。但我相信他的本意绝对是好的。” “你看看,误会我了不是?咱们的一贯原则就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特事特办要有,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也要有。这哪里是小同志做事方法激进呐?这分明是他嫉恶如仇的办案风格。但是现在问题已经出了,所以你说咱们能咋办?” “理解。” “对喽!就是要互相理解。现在只是咱们两方来处理这事儿,要是闹大了传出去,你我的脸上都不好看。你可别忘了现在可是刚过完年,上面正愁抓不着典型呢。” 张所长又点上一根烟说道:“其实我前两天已经拍了电报给农场,估计也就这几天就会有结果传回来。” 说完后就拿起了桌上的这张纸,指着校长写的建议问道:“你说说,我和你们校长的建议怎么会完全一致呢?” “哈哈…你们俩英雄所见略同呗。” 王主任站起身往下扽了扽自己的棉袄,顺便拍打了几下裤腿上的灰尘。 “行了,这事儿算是咱们整岔劈了。我向你道个歉。” 张所长站起身,把文件装进王主任的皮包里递了过去。 “道歉就算了,咱们都是本着一个原则做事。你跟我说说阎埠贵到底是咋得到这个处理意见的?” 王主任整理好自己的东西解释道:“他给学校里捐了一批教学用具。” “粉笔还是三角板啊?” “你自个猜吧,不过这事你可得抓点儿紧。不然他媳妇老上我们家里闹腾。过两天是星期六,我估计你也没啥正事,翘个班咱们一块聚聚吧?” “跟你?可拉倒吧。”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当上的公安?你怕不是混进队伍的吧!诉讼部的老同事攒的局。我今天就是个传令兵,专门给你送信的。走了。” “不再坐会儿啊?” “你管饭吗?” “哈哈…你可赶紧走吧,我们灶上的师傅至今还没放出来呢。” “你抓的?” “别在这瞎胡扯,妇联抓去写检查了。可怜我们灶上的大师傅喽,这辈子认识的大字加起来都不到50个。这次得写一份1500字的检查。” “那他完蛋了,我估计退休之前是放不出来。还得说是我们校长高瞻远瞩,识字班是真不能停办。现在你明白阎埠贵的重要性了吧?” “去去去去…” “别因为阎埠贵的案子,影响咱们星期六的局。” “别拐着弯催我了,2天之内肯定就能送回来。都在心里记着呢。” 张所长把王主任送至过道拐角,这才返回办公室。 周文忠嘴里叼烟双手插袖,蹲在才砌好没两天的石灰池边上。身后就是一个用于通风的大窗户,旁边的地上整齐的码放着一筐筐沥过水的石灰。屋里到处充斥着白色烟雾,场景和凌霄宝殿差不多,就是呛的慌。 “啊!嘶…” “烧死我了!” “真蛰的慌,你们几个别在池子里走动,越走越烫。”…… 40多平方米的生石灰池,里面的液体白色中带着一丝青色。 生石灰池的旁边还有个小池子,里面装着的就是纯粹的凉水。如果有犯人烫的受不了,就得赶紧跳进凉水池里缓一缓。 生石灰遇水后,除了散发出刺鼻的味道之外,主要是散发热量。 周文忠看着池子里的20名犯人,各个都被烫的呲牙咧嘴,自己都替他们疼得慌。 本来以为是扩宽河道以后,往河里面撒石灰杀虫和整理水质呢。 所有人到了这地方以后才知道,是因为杨家集还要翻修大队村部。顺带着此地生产队长的闺女结婚,队里又给划了一块地用于盖房。虽然双方都是用泥坯垒墙。但是泥坯里面有虫卵。 必须得把生石灰充分搅拌,然后得赶紧趁着未凝结成块时,一盆盆泼洒在墙面上。除了有白净整洁的美观效果,更有杀虫的功效。最后就是在挖好的地基里倒入熟石灰。 这就需要“勇士”们趁着生石灰刚刚遇水溶解后,赶紧跳下去拿着手中的木棍搅动,然后一盆盆的把池子里的沉淀物舀出来,晾干弄碎后就是熟石灰。 “受不了了…” 周文忠看到阎埠贵从凉水池里爬出来。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大裤衩,裸露在外的皮肤早就被烫至破皮。有些都已经结成了卷,除了红疹子外还有一个个的小伤口,就好像随时要褪皮似的,把周文忠恶心的赶紧撒丫子跑了出去。 “呼…哈…呼…” 双手撑在大腿上,弯腰大口喘着新鲜空气,顺带着擤了两下鼻涕。 “玛德,屋里的粉尘真多。这绝对是有害工种。” 村部外面的4个路口,早就被保卫人员支上了桌子,并拉上了麻绳作为格挡作用。 有些村民手里端着碗,蹲在路口旁凑热闹。 有的小孩不知道从哪儿弄的玻璃瓶子,里面装着些生石灰块,到了河边再灌进去些河水。然后快速插上木塞丢进河里,这就是简易版的炸鱼装置。 “你在这儿蹲着干什么呢?” “等着六哥完事儿呗,一会儿我还得给他做饭,他们还得多长时间?” “估摸着还得20来分钟吧。” 马游和带着调笑看向生产队的农具室,刚才可是有两名穿着得体的20岁女子,趁人不注意溜了进去,沈庆生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马哥,他们这里的生产队长到底咋回事儿?今天可是初七,这个日子要是闺女定亲还能说的过去。结婚有点不像话吧。” 马游和接过来一根烟点燃,坐在小板凳上解释道:“他们这儿生产队长找的倒插门。” “那也不对啊,我听说队长家里有儿子。还要上门女婿干啥?他又不缺儿子给他养老送终。” “不懂了吧,这个村子化分的自留地是每人8分地。如果是村里的闺女嫁出去,那就得先把地收回队里,再划分一半给她的本家兄弟。嫁到外面就啥也落不着喽。包括分粮食也是一样,本家本户姓杨的闺女分一整份。 嫁出去之后就没粮食也没地。如果是找的本村男人结婚,那本村姓杨的闺女还能留一半的地。如果是本村闺女的闺女结婚。那肯定就是啥都没有!找个倒插门多好啊,生下的孩子也姓杨,分东西都是按照整份来分。” “明白了!村里姓杨的绝对是大姓。” “杨家集里7成都姓杨,剩下的3成统称为外来户。” “感情是他们队长是准备把倒插门这事儿定死,把人家男方当闺女来对待。这事儿做的挺绝。所以才赶在初七这天结婚。” “外面哪儿不挨饿?甭管是倒插门还是养老女婿,能给口饭吃就行。话又说回来了,能倒插门进生产大队长的家,不丢人!总比拉帮套强吧。没名没份跟后娘养的一样。” “跟你一块儿进来的那个眼镜小老头,和你关系咋样?” “马哥你怎么想起来问这出?关系就那么回事儿,我能进农场全靠他帮忙。” “我估计他熬不过去这个月了。也就这俩星期吧,人家本来就有内伤,吃不饱饭干活时被你浇了一盆凉水。今天发烧都快烧糊涂了,又被拉进石灰池里干活。一冷一热的来回折腾,别说他这副小身板,哪怕是头牛也得被他们玩死。” 马游和话音还没落下,就从屋里跑出来几个人开始大声喊叫起来。 “人不行了!村里的大夫呢?” “来个人,阎埠贵一头栽倒进池子里面了。” “村部有没有领导?”…… 马游和兴奋的一拍双手从板凳上蹦了起来,指着周文忠喊道:“我算的对不对!准不准!” “准。” 周文忠竖起大拇指,对马游和比划了个赞。俩人自始至终就没回头瞅阎埠贵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