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直忙到将近十一点，预订的顾客总算把东西全部取走了，有些住得稍远些的客人甚至开着小车专门来他店里取货。　　 张哥在十点出头时来拿走三斤草虾，他前天总共订了六斤，昨天下午李正私自做主给他送去两斤，剩下四斤。　　 昨晚张哥说医院有两个病友觉得草虾好吃，想让李正做这门生意，被李正推给张哥了。　　 隔壁鱼汤面可能好些天不能开门营业，订好的鱼虾一直养在他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刚好有这么个机会，索性帮张哥消耗一些。　　 等张哥养在这的存货用完，那么该李正做的生意，他自然不会拒绝。　　 在李正累得趴在收银台上装死的同时，张哥也带着东西到了医院。　　 嫂子一大早就到了，守成叔目前下不了床，总得有个人在跟前侍弄着喂饭喂水。　　 同时两口子还额外花钱雇了个护工，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叫来帮个忙，例如张哥不在的时候守成叔有便意时嫂子作为儿媳不方便动手，就会把护工叫来。　　 拎着东西走进病房，张哥看到自己媳妇坐在父亲病床边上，端着水杯用勺子蒯着小心翼翼地喂着。　　 县医院住院部病房大多是三张病床一间，守成叔在中间病床，左右两边分别还有两个老人。　　 住进卒中病房的老人基本都是相同的毛病，因此症状也极为相似，都有些半身不遂的。　　 左边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陪护的是她六十多岁的亲闺女，老太太耳聪目明、脑子清醒，就是右半边身体没有知觉，出行都要靠轮椅还得让别人推着走。　　 右边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国字脸，不苟言笑。先张哥父亲几天住进来，在这陪护的据说是他女婿，三岔五时的还会来不少人探望。　　 昨天闲聊后得知，老人年轻时曾是阜城县二中的老师，那些探望他的大多都是教过的学生。　　 “小张，你怎么才来啊。你再不来，阎王没要我，我自己先饿过去找祂了。”　　 左边的老太太靠坐在病床上，她吃饭比较早，总是先别人半个小时。　　 听说饭菜都是孙子孙女在家弄好后送过来的，很舍得花钱，想吃啥都给做。　　 “您这叫什么话，就您这精神头，就是不吃饭都能再活三十来年。”张哥走上前看了一眼，发现老太太今天吃的有虾：“再说您这不是吃上了嘛？”　　 老太太的女儿有些不好意思，道：“昨天不是说想吃嘛，我回去跟我儿子念叨他奶奶想吃草虾了，今天特意去市场挑的一斤。”　　 “你这个不是草虾！”老太太不满地敲着饭盒：“小张昨天给我吃的不是这个味道！我不吃！我要吃小张昨天给我吃的那种草虾！”　　 都说老小老小，年纪越大，脾气越像小孩，偶尔会蛮不讲理。　　 “这就是草虾。”老太太的女儿满脸无奈，刚才她帮忙剥了两只给老太太，结果刚进嘴就吐掉了，偏说不是草虾。　　 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可能连草虾都不认识，这显然是草虾，而且跟昨天吃的绝对是一个品种，甚至做法都同样是白灼的。　　 她劝了好久，老太太就是不肯吃，说什么都要等小张把答应的虾送来再吃，结果就等到现在，饭都凉了。　　 “你说了没用！”老太太倔脾气，指着张哥：“你让小张说，这是不是草虾？”　　 “这还真是草虾。”张哥笑道：“不过草虾也有好坏之分，您家里做的是我们平时市场常见的草虾，我给您带的……”　　 病房里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　　 “也是市场常见的草虾。”　　 众人：“……”　　 张哥看着几人，接着道：“但我买虾的那家老板说了，他把虾进回来之后养虾用的都是山泉水，等虾喝饱了山泉水把身体里养殖时吃的饲料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排干净，虾的味道自然比市场买回去立刻下锅的那种更好。”　　 这不是他信口胡诌，都是昨天李正亲口……胡诌给他的，他只是复述而已。　　 至于是真是假？　　 张哥当然知道是假的，李正每次提水都去他家，他能不知道？　　 反正小李怎么说他就怎么说，撒谎也是小李撒的谎，跟他张成龙有什么关系？　　 “哎哟，咱们阜城县还有人这么讲究呐？”老太太的女儿看上去不太信：“我怎么没听说过？”　　 “嗯，我也没听说。”右边床那家的女婿附和道：“而且用什么山泉水养虾，成本肯定很高吧？”　　 阜城县周边没什么出名的山，也没听说有山泉。　　 如果小张说得是真的，那什么山泉水恐怕得从其他地方运过来。　　 这成本绝对低不了，价格肯定也比一般的草虾更贵。　　 “是比普通草虾贵一点。”张哥如实道：“我也不瞒你们，家里开了个小饭店，卖虾的就在隔壁，我跟老板关系不错，拿虾成本都要五十三块一斤。别人买都要五十五呢。”　　 “五十五还行啊。”老太太的女儿指着饭盒，道：“我儿子买的草虾都要四十五一斤呢。”　　 “四十五？”张哥挑眉，道：“那他买贵了，就这个头跟品相，我拿的话最多四十。”　　 他刚才凑近看了，饭盒里的草虾大小不一，有几只虾的虾壳肉眼可见软趴趴的，没有一点质感。跟小李亲手挑拣的那些差远了，属于被别人挑剩下便宜处理的货。　　 “别说了别说了。”老太太急不可耐，催促道：“快把你带的虾给我。”　　 张哥从袋子里取出一盒，打开后放在老太太面前的小桌板上。　　 “对，就这个味道！”老太太右边身体动不了，左手又不太灵活，抓不起筷子，平时都是用调羹吃饭。　　 她也懒得用调羹了，直接上手抓起一只虾放进嘴巴里，用牙齿咬着剔掉虾壳。　　 “妈，你慢点，我帮你剥。”　　 老太太的女儿见老娘终于肯吃饭了，吃相还真么难看，难为情地对其他人笑笑，过去坐下帮着剥虾。　　 老太太一口虾一口饭，嘎吱嘎吱，吃得喷香。　　 对这个年纪的老人，儿女已经不奢求其他了，只要吃得下睡得香，精神头足一点，比什么都强。　　 中间病床，张守成抽了抽鼻子，突然开口道：“扶我起来。”　　 昨天从昏迷中醒来后得知自己以后半身不遂，张守成深受打击，万念俱灰，什么胃口都没有。　　 经过一夜自我心理调整，他也算是看开了。　　 孙子乖巧听话，儿子儿媳又这么孝顺，不就是半身不遂吗？大不了以后家里卤菜生意不做了呗。　　 都说养儿防老，自己把儿子拉扯成人，如今自己瘫了，儿子也愿意尽孝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要死，自己也要亲眼看着乖孙子考上大学再说！　　 在儿子儿媳的帮助下坐起来，张守成指指儿子手里拎着的打包盒：“有一份给我的对吧？打开，我也尝尝山泉水养过的虾什么味道。”　　 “哎，好！”张哥大喜，老父亲总算想开了，愿意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