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样一个他们已经商讨过不知多少回的问题,他们的师兄李睦,竟然就犹豫了? “师兄,莫不是我们真的也有机会?”林灵当先问道。 李睦先是转过眼睛又看了孟彰一眼,然后才将目光收回。 “我们这位同窗,”李睦斟酌着开口道,“不知道昨日里是碰着什么事情还是改变了什么想法,总之,他跟我们道门,似乎另存了一份缘法……” 明宸、林灵这几人努力克制着,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不叫自己狂喜到失态。 所以,不论皇族还是世族们如何花费心思,如何孜孜以求,这位潜力深不可测、品格超凡脱俗的小郎君,终究是他们道门的人才?! 李睦、明宸这些道门法脉的小郎君小女郎中,尤以出身酆都的石喜最为开怀。 如果孟彰小郎君最后终究是他们道门法脉的人,那么小郎君最后的归处,不该是他们酆都地府吗? 李睦、明宸等人自然也察觉到石喜的这一点小心思,但是…… 李睦悄然同明宸、林灵、白星这几人对视了一眼,唇边的笑意似乎都是深了深。 哪个就说孟彰小郎君同他们道门法脉的缘法,是一定着落在酆都地府这一脉,而不是其他的道门法脉呢? 这些童子学的生员们各有所想,孟彰的心思却甚是沉静。 他推拒王绅、谢礼三人邀请的理由,并不全是只为了拒绝而拿捏出来的借口,而是他真的有相当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他必须,也该当,要在那些一件件堆砌到他手边来的杂事中,分理出一个轻重缓急来。 这件事情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无关紧要,但于孟彰却不是。 原本孟彰是不太放在心上的,但昨日里从阳世天地归来阴世天地以后,到他结束一夜修行,准备出发往太学童子学里来听课的那时候,对着他座下那白莲莲台,孟彰却是陡然被惊醒了。 他想要做的、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太多了,可他的时间、他的精力却是有限的…… 繁杂的事务同有限的精力、时间撞到一处,孟彰但凡还想要做成些什么事情,他就必须得做出合理的安排。 什么好事都想要做成,什么问题都想要解决……那就太贪心了。 贪心不是不可以,可那前提是,要有满足那贪念的手段和能力。 孟彰认真想了想,索性将手抬起。 他长长的袖摆在案台上空拂过,最后轻巧地落在案台的角落位置。 砚台、笔架、空白纸张、镇纸…… 这些文宝被孟彰一件件在案台上排开,安置摆放。 这一点空余时间里,孟彰也在心里快速地梳理着什么。 待他提起笔杆,让那毫笔笔端饱蘸砚台上浓黑的墨汁,孟彰眨了眨眼睛,目光轻盈地落在那空白的纸张上。 不,只这么一会儿工夫而已,孟彰那握着笔杆的手腕已经顺遂心意而动,在那原本空白的纸张上快速地落下一个个洒逸的行书。 “己身所第一紧要者,修行事。” 这一行文字出现在纸张上时候,孟彰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修行事是他己身第一紧要事,这原就不容质疑。 修行,是超脱一应磨难、步步壮大己身、获取破局力量和资格的唯一途径。 也是绝对的正道。 孟彰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但是…… 孟彰的目光止不住地落在“修行事”这三个文字上。 修行事太广泛了。 道、术、心、行,俱都是修行事,也全都不能轻忽。 道,是道途,也是他所择定的、壮大自己的方向,是他所想要成就的未来的自己。 只有他脚下的道路不出差错,到他走到自己所能去到的尽头时候,他才能坦然地接受那落下句号的自己。 术,是护道法。没有足够强大的护道法,他不能护持己身、也不能保得住他亲近的人,退散一切拦路的魑魅魍魉。 而那足够强大的护道法,一定是能将他的优势完美发挥出来、帮着他更好地遮掩自己短处、最契合他本身的术法。 这样的术法,想要修成,却也不是单纯拜得一位强大师长、得到什么福源能够做到的。它必须得孟彰自己来悟,得他自己来修持,甚至是他自己来修改。 也唯有如此,他才能炼成理论上他最强大的术法。 心,是道心,是本性。他的一切所求、所愿,唯有出自他的本性,才不会后悔、才能一往无前。 这对于孟彰来说,是艰难的,也是容易的。 前世今生,生生死死、病痛康健中兜转过,平凡、富贵中闯荡过,孟彰知道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知道自己心中真正的所愿。 声、色、财、权,动摇不了孟彰。 但在同时,想要坚守自己的本心,着实不易,尤其是孟彰。 历经两世,孟彰的性情已经基本定下,不是轻易就能够更易的。而偏偏这样经历养出来的孟彰,却同如今这方生养他的世界格格不入。 在这方世界里,孟彰或许会有愿意跟随他的知交同伴。 譬如谢远,譬如孟昭、孟显和孟蕴。 但这些知交同伴,或许会不遗余力地支持孟彰,但他们其实并不能完全的理解孟彰。 他们会为孟彰的决断和选择找到他们所能理解的切入口,却终不会如真正的同伴一样无需辩说便能默契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世界是那样的广大,孟彰是那样的渺小;世俗是那样的顽固,而孟彰却偏只是一个小小的阴灵。 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