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整齐的鳞片、规律细致的肌理、细腻灵动的色泽…… 孟彰依着心中的格局,很快就绘出了龙舟的形相。 到他将拿着的毫笔放下,转身就着旁边的水盆洗手的时候,孟昭、孟显和孟蕴却是将身体又往前凑了凑,扫视着大条案上成形的画作。 “……这就,成了?”孟蕴问。 孟显默默将这幅画支楞起来,尝试着将它贴合在孟彰那已经制作好的舟灯模型上对比看:“基本是成了。” 孟昭也道:“只等这幅画上的颜料干了再裱糊过去,阿彰这舟灯也就差不多了。” 孟蕴一时看看大条案上的这幅画作,一时又看看侧旁不远处摆放着的那舟灯模型,说道:“看来,我稍后作画的时候,也得要多注意些了。” 孟昭和孟显很是赞同孟蕴的话。 “尤其阿蕴你要制作的是瓮灯。”孟显提醒说,“瓮灯的话,想要出彩也不容易,阿蕴你可得要想好了。” 孟蕴郑重点头。 孟显确实了解她,她虽不甚愿意出风头,可她也不愿意叫自己所制成的灯笼在今日的灯会中落到最劣等去。 孟彰取了帕子来虚虚擦干手上的水迹。 “瓮灯想要出彩,要么在灯笼模型上下功夫,要么在灯画上见巧思。” 也不独独是瓮灯,所有灯笼都是一般的道理。 “阿姐可要想好了。” 孟蕴摆摆手,当即就转身往那堆竹篾去:“我知晓了。与其担心我……” 她轻快地说:“倒不如多担心大兄和二兄两个。” “我还算是拿定主意了,但大兄和二兄却是连主意都还没有定下来呢。” 孟昭和孟显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着,片刻齐都苦笑起来。 无他,只因孟蕴说的就是事实。 但孟显也只站了一会儿便又跟了过去,在孟蕴旁边蹲下。 孟蕴抬起视线来看他一眼,孟显就说:“我来帮你搭把手。” 孟蕴就不说话了。 孟彰往他们那边厢看了一眼,站到孟昭旁边。 孟昭看他一眼,笑问:“怎么你不过去?” “有二兄在呢。”孟彰说。 孟昭奇异地明白了,不由问道:“阿彰你担心我?” 孟彰当然不会点头:“要做个什么样的花灯,大兄心里必是有数的,我担心个什么?不过是陪着大兄你略站一站而已。” 孟昭笑了,却也不再说话,只站着。 孟彰在旁边陪着。 “……二兄,这竹篾弯翘的弧度不对,不是我想要的。” “可你刚才不是说要在这处位置将竹篾给弯折起来的吗?没有错啊……” “刚才我是这样说过没错,但我想想,觉得那样好像不太好,或许往后再空出半指长的余地会比较好。” “往后空出半指长的余地就行了?你确定?” “呃,不太确定……” 孟蕴和孟显的声音在旁边飘过来,听着甚为可乐。 孟昭听着听着就笑了。 “阿彰。” 孟彰听得孟昭的呼唤,抬起头看过去,正正对上孟昭低望过来的视线。 “方才你说百花齐放、百舸争流方才是热闹,那这些奇异之处,便只局限于灯笼的形制和灯画处了么?” 孟彰想了想,摇头笑:“当然不是。” 他很快就问:“大兄是想要在灯笼的形制和灯画之外着力?” 孟昭看着他的幼弟,眼底的笑意越发明显。 “譬如,那灯笼里的灯火?”孟彰最后问。 孟昭点头:“阿彰你觉得如何?” 孟彰点头:“当然是可以的啊,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 孟昭发出一个带着疑问的单音:“嗯?” “世人皆先敬罗衣然后方才敬人,这元宵灯会上的花灯也都是一样的道理。”孟彰说。 孟彰不信孟昭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是以他只简单地提了一句便不多说了。 孟昭果然也很明白,他点头:“所以这灯笼的形制和外头的灯画也还是不能随意糊弄。” “我欲制一明灯。”半饷后,孟昭这样说。 孟彰点点头,配合着问:“什么样的明灯呢?” “引人入道、超脱凡俗的明灯。”孟昭回答。 旁边的孟显、孟蕴悄无声息地收住了话头,蹲在那堆竹篾前遥遥往这边望来。 饶是更远处看起来不多往这边厢投注目光的孟珏和谢娘子两人,也都没有发出更多的动静。 “这明灯……”整一个庭院里,只有孟彰的声音在问,“是遍及苍生,还是独照一人?” “若是众生得见,那就遍及苍生,若只一人得见,那就独照一人。”孟昭答。 孟彰问:“若这天地苍生没有一人得见……” 孟昭也只略停一停,便回答道:“那便无一人得照,无一人得指引。” 我道自在,我道恒在;有缘得见,无缘不显。 孟彰不说话,默然站在侧旁,看着孟昭周身气机涌动又恢复平缓稳定。 孟昭眨了眨眼睛,垂落目光看孟彰,带着点犹豫问:“阿彰,你方才为甚……” 孟彰摇摇头,说:“人与人的道原就不可能完全相同。大兄你自践行心中道理,对与不对也自有大兄你自己评判,我又如何能仰仗你我的兄弟情谊要求大兄做出改变?” 顿了顿,孟彰也问孟昭:“大兄难道会因为自己而要我做出改变吗?” 孟昭沉默少顷:“你又无错,凭何要改?” 孟彰笑着点头,又问他:“所以大兄的花灯,是已经想好怎么做了?” 这个问题孟昭还真的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