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的表情慢慢收敛。 不独独是他,在他更远处瘫倒在地、几乎全都显露出自己的阴灵本相的诸兵卒,也都强自睁开眼睛,向着孟昌看来。 他们早先所以会那般浮躁,不都是为了等孟昌的一个准话吗? 孟昌目光压根就不曾往侧旁分去一点半点,冷硬得可怖。 副将心中一个咯噔,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脱出了正轨。 他手指动了动,半饷才摸到掉在他身侧的那柄长槊。 “……主君怎么了?” “主君说,”孟昌道,“再有两三日,他便将前往洛阳求学。” 这事情副将心里早有猜测,他没有任何反应,仍旧直盯着孟昌,等着他的后续。 “他将从校场中调兵,择四伍部曲汇同安阳孟氏及安阳郡城隍府的人手,护送他前往洛阳。” “……四伍?”副将用力吞了吞口水。 “四伍。”孟昌点点头,“再算上我一个,便是二十一人。” “主君还说,这对于我们,是一个机会。” 副将并不愚笨,他很快明了了这个“我们”到底是哪些我们。 他们那位主君是不会被包括在内的。 安阳孟氏、郡城隍府乃至太学和帝都那边看重的只是主君的天资、潜力,不是能力。 他们原本就没有奢望能在年岁尚小的主君身上看到成形的、成熟的能力。 所以孟昌嘴里所说的“我们”,只是他们这个校场里的部曲。 听得两位将领的对话,诸多兵卒都是一阵沉默。 相比起两位将领来说,他们或许不够敏感,但不代表他们就捕捉不到两位将领话语里的情绪。 他们往后的日子,未必能像他们最开始听到消息时候所料想的那样安稳富足…… 副将咧开嘴,无声笑了一阵,陡然从地上坐了起来。 “主君确定了人选了吗?”他问,但不等孟昌回答,他自己就先开口了,“必定没有,不然尉长你就不会弄出这一出了。” 孟昌不置可否。 副将又问:“但如今离主君出行也就只有两日时间了,主君出行,诸事忙碌,看来也没有想要亲自过来择人的意思……” 如果主君真有这个意思,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他。 “是要尉长你来挑人吧?”副将道,“这次就是一次筛选?” 孟尝这才点头,应了一声:“嗯。” 副将抬眼,往四周瘫倒在地上的兵卒看过去,目光在方才的对峙与碰撞中支撑得最久的那二十个兵卒看了过去。 “就是他们了?” 感受到副将目光落下的二十个兵卒心头一阵激动,原本已经力尽的魂体居然又生出了几分力气。 他们强撑着,也坐了起来。 跟这二十个兵卒不同,其他的四百余兵卒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魂体越发的倦怠乏力,尤其是唯二两个不在二十人之列的百夫长,更是觉得自己脸面都没有了。 他们也挤出了魂体的最后一点力气,但却不是坐起来,而是抬起手遮挡住自己的脸庞。 孟昌点头:“就他们了。” 副将垂头坐了一阵,又问他:“那我呢?” 这话才刚出口,副将就又有了答案,他回头,团团看过周围更无力、更狼狈也更颓靡的诸兵卒,幽幽叹了一口气。 “行了,我知道了。” 自再次踏入这校场以来,孟昌第一次缓和了面上神色。 “其他兄弟就拜托给你了。”他郑重道。 副将随意地摆了摆手:“谁叫我不如你?谁叫他们不如他们?” 虽然副将最后那句话说得有些含混,但这整个校场上下,都不会有人误解他的意思。 前一个他们,指的就是被留在校场里的四百八十个兵卒,而后一个他们,理所当然的就是得到了名额,即将随孟昌这位主将列阵护送主君去往洛阳的那二十个兵卒。 副将的意思是都听明白了,在主、副将意见一统的情况下,众兵卒也只有听命行事这一个选择。 但这不代表诸兵卒就会有怨气了。 都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兵士,今日里的这一场既是教训也是筛选的战斗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不如人就是不如人,他们自己也认,那还有什么是不服气的?! 但那两个原就觉得自己脸面丢尽的百夫长,这时候却是恨不得自己直接消失了去。 幸存的三位百夫长隔着灰尘面面相觑一阵,都感到由衷的庆幸。 幸好啊,幸好他们支撑了下来,若不然,他们的脸也都没有了…… 副将扫了一眼校场里的诸位兵卒,用眼角余光瞥着孟昌。 孟昌先是对他笑了笑,然后一收面上笑意,板着脸冷声道:“如主君所说,这次对于我等而言,着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领二十位弟兄护送主君出行,必定宣扬我部声势,不坠主君生威。而留守在校场之中的诸君……” 他道,声音斩钉截铁。 “也当戒骄戒躁,勤勉修行,才能待时而起,乘势而飞。” “方才不负我等武力。” “方才不负主君厚望。” “不负我等武力,不负主君厚望?”副将扭头,看住了孟昌。 孟昌郑重点头,掷地有声。 “主君说这是给我们的一个机会。” “只要我及诸位弟兄不曾让主君失望,那机会,就不会只有一次。” 孟昌说完,陡然从袖袋里摸出一个随身小阴域来。 他将这个随身小阴域高高举起,让随身小阴域表面某个特殊的标识强悍地霸占各位兵卒的瞳孔。 “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