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阿彰在? “你们的倚仗……是阿彰?”孟珏看定孟昭和孟显,问。 孟昭和孟显同时点头。 孟珏便将目光转向了孟彰,他声音放温和了些:“阿彰,你大兄和二兄是这样说的,你自己又是个什么想法?” 孟彰道:“应该……可以?” 定睛看了他一阵,孟珏点头:“那你便多上心一些。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来找我和你阿母。不算家族里的那部分,我和你娘多少也还藏了些的。” 孟彰想了想,笑问:“那,阿父、阿母,你们要不要也在这庙观里添上一个名号?” 孟珏和谢娘子就都笑了。 “那阳明观和阴明观就是你们几个所有的,我们这做父母的,不过是想帮扶一二罢了,怎么还要在这上头添名增号?没必要。”孟珏道。 谢娘子也点头:“再说了,真要记号,还是得等你们将这阳明观和阴明观真正发展起来再说吧。” 相比起没有想太多的孟昭、孟显和孟蕴三人来,孟彰心头却激起了一片小小的水花。 所以,阿父阿母他们其实也是看不上这样一座小观庙? 孟珏和谢娘子又问了孟昭、孟显些什么,孟彰都没有太在意了。 他默默地听着,倒也有记下些东西,不过多少有点分神。 孟珏和谢娘子问过孟昭、孟显之后,又去细问孟蕴。 事实上,孟蕴这一年的动作都在孟珏和谢娘子眼皮底下发生,孟珏和谢娘子又如何会不清楚呢? 他们所以会特意在这除夕夜晚将他们叙在一处细问,说到底是想让孟昭、孟显他们四个自己总结反思,也是为了维系他们手足之间的感情。 孟彰心下明白得很。 即便不算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只说是一起做过总结报告的交情就不一样。 说起来,这还是孟彰第一次在除夕夜的这场叙话中从头清醒到尾。 以往的除夕夜,孟彰即便能离开床榻活动,精神也很难支撑得下来,所以每次除夕夜,他不是缺席,就是状态不好,时常昏昏欲睡…… 也因此,当孟珏和谢娘子询问过孟蕴的境况,将目光投向他这边来的时候,孟彰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他更认真了。 孟昭、孟显和孟蕴眼底笑意更深。深深的笑意直接将同时升起的心疼都给掩盖过去了。 阿彰已经熬过来了,他不需要他们的心疼。 就算是往年孟彰还在阳世煎熬的时候,也从来没想要他们的心疼,何况是现在? 面对曾经长年旧病的幼子,孟珏显然也更慎重了些。 “是。”孟彰短促地应了一声。 孟珏看定他:“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孟彰没说话,他还在等孟珏说得更明白一些。 “是要盛名,要高绝修为;是要家族,要天下,还是要整个族群……”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娘子、孟昭、孟显和孟蕴也都认真地等着孟彰的答案。 “我要好好地活着,阿父。”孟彰先道。 顿了顿,他又道:“我不止是要让我自己好好地活着,还想要让整个族群的人都好好活着。” 孟珏静默片刻,问道:“如果它们冲突了呢?” “怎么会冲突?”孟彰笑,“如果我入目所见的,都是地狱,那我又如何能算好好活着?如果我所珍重的族群不能好好活着、一直好好地活下去,我又怎么能算是好好活着?” “它们并不冲突。” 孟珏和谢娘子都沉默了。 他们的反应其实已经算是够冷静的了,真正不冷静的,都在孟彰上首。 孟昭、孟显和孟蕴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看着孟彰的目光都堪称惊悚。 早先阿彰对五石散深恶痛绝,他们还以为孟彰只是看不得那样腌臜的场景,只是不想看到五石散从世族郎君开始祸乱天下,没想到孟彰的愿景居然远比他们早先所猜想的还要庞大。 “但这样的事情,要做成,很难。”一片静默之中,孟珏忽然说道。 孟彰点头:“我知。” 他当然知道。 事实上,他比谁都知道。 而他还知道,这样的事情难归难,它也还是有成功的可能。 它并不虚渺无望。 孟珏的身体往前探了探,但他的目光一直不离孟彰左右。 “所以,这半年来你一直都是在为这件事奔忙?”孟珏问。 孟彰点了点头。 “阿彰,我本来以为你会厌恶桎梏、厌恶困顿的,为什么你在脱出了肉身的牢笼以后,反而让自己陷入了更庞大的桎梏,落入了更深的困顿呢?”孟珏问。 这里坐着的人,都是孟彰最亲近的血亲。他们给予了他足够的庇护与尊重,孟彰也没想要遮瞒他们。 于是,他便也将自己剖了出来。 “对,当我被困在床榻,被困在不断衰弱、日夜呻·吟的肉身时候,我也只想纵横天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我想痛快。” 第384章 痛快哭,痛快笑,痛快吃,痛快睡! 总之,连呼吸都会激起浑身疼痛的日子,他是真的再不想过了。 “但我后来渐渐发现,”孟彰道,“肉身和魂体的痛快是痛快,但心的痛快也是痛快。它们一样重要。” “只有肉身和魂体的痛快,心却始终惴惴、沉重,也是不够痛快的。” “为了让我的心真正痛快,”孟彰说,“我可以去直面那些困顿和反对。” “我愿意为了它,支付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