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推开门走进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很是寻常的仆妇。 仆妇眉眼慈和,衣着朴素,放在街头巷角,轻易就能没入人堆中。 然而,仆妇此刻神色却极慎重。 张学监看到这位仆妇,神色缓和了些,问:“张婶,可是有事?” 张婶上前,福身一礼,然后便对张学监道:“学监,今日晨早我往街上去,听得街头巷议,觉着有些不妥,便想着回来,跟学监你提一提……” 莫看这位仆妇只像邻家婶娘一般朴素,但她实际上,却是太学总理各处消息的那一位。 她觉得不妥的事情,必定不似表面上那样的简单。 张学监神色略有些凝重,他点头道:“你说。” 张婶便将街头听到的一些话挑拣着跟张学监说了,然后又道:“我才刚听人说起那帝城里的一大家子时候,便又有另一些人在接话……” 顿了顿后,张婶又道:“我看不出那些往下接话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历,但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世家的暗子。” 张学监有些想笑,他摇了摇头,道:“不是世家,难道还能是司马家那一大家子里的什么人?” 那座宫阙是司马氏一族的地盘,倘若没有人特意将消息放出,街头巷尾里的寻常百姓,是能这样快、这样准确地得到消息的吗? 慎太子要出宫见一见名头颇为响亮的神童孟氏阿彰,却被拦了下来,慎太子最后只能选择去往峻阳宫拜见武帝…… 这件事情不大不小,但传到民间,却是抬了两个人,又压了两个人。 抬的,是孟彰,也是慎太子。 压的,是武帝司马檐,也是皇后杨氏。 但,虽然这传言抬了慎太子一把,可慎太子被他的阿父阿母辖制,也已经在无声无息间在民间百姓中留下了痕迹,所以今早这一遭,真正能够将所有好处收入囊中的,也就只有孟氏阿彰了。 不对,除了孟氏阿彰这个处在话题中央却一身清白的人以外,还有在背后推波助澜的那些世家们。 既保存了孟氏阿彰,帮助孟氏阿彰提升他在民间的名望,又向孟氏阿彰、向安阳孟氏示好,拉拢孟氏阿彰、拉拢安阳孟氏,将原本稍稍倾向于武帝司马檐的安阳孟氏向世族这边又拉近了一些,同时,还在司马慎、司马檐这对父子之间种下一些嫌隙…… 世家出手,果真是厉害。 不动声息间,就已经尽揽了好处。 张婶犹疑一阵,说道:“但司马氏一族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很快就会有反应了。” 张学监点了点头:“最迟今日下午,司马氏一族的动作就该显出效果来了。” 张婶赞同地点了点头,看向了张学监,神色间很有些狐疑。 张学监回望过去,叹了一声:“张婶,你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你自己不知道的吗?” 张婶笑了一笑:“我是知道,但是张生……” “今早这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里,牵扯了世家望族,牵扯了司马氏皇族,唯有我们是什么都没做,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半点痕迹都没有落下。” “实在是不得不叫人怀疑啊……” 张学监无奈:“所以你怀疑我?” 张婶点头,对张学监道:“张生,我虽是妇人,但也饱受太学熏陶,容人的心胸我还是有的。什么时候,也让我见一见另一批人?” 张学监无言地看着张婶。 张婶盯了他一阵,很是失望地摇了摇头:“居然真的不是我们太学。” 张学监越发无奈了,他唤道:“张婶……” 张婶站直了身体,看定张学监的方向,低头恭顺道:“请学监吩咐。” 第60章 “这几日,除了我太学相关的事宜外,你也多留意些关于孟氏阿彰的传言,莫要让人平白污了孟氏阿彰的声名,特别是,当这些事情涉及到我太学的时候。”张学监道。 “是。”张婶先应了一声,随后面色有些犹疑,她快速抬眼,觑了觑张学监。 张学监看见,便问道:“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反正过不了多久,你也会知道的。” 张婶笑了笑,问张学监:“张生,可是我太学里近来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跟孟氏阿彰有关?” 张学监也不瞒着张婶,反正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史磊的事情张婶很快也会知道的。 听说今日里童子学东厢房史磊的表现,张婶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她想了一阵,问张学监:“张生是担心会有人借着这件事抨击孟氏阿彰?” 毕竟,孟氏阿彰作为太学生员,才刚第一日入读太学,就将一位在太学童子学里授学多年的先生“请”出了童子学乃至是太学,旁的不说,起码事多是真的。 就算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事情的因由未必就在孟氏阿彰身上,但倘若有人往那个方向推一把,也是能够轻易引导出对孟氏阿彰的不满来的。 史磊可是太学童子学里的先生!先生的身份,天然就压制着生员,在寻常百姓心中,学生就应该礼让先生,哪怕先生有什么地方做得不甚周全,学生也只能受着。 这是先生所握有的知识带给先生的权利。 而知识,所有人都知道,无比无边的贵重。尤其是寻常的百姓,他们更知晓知识的宝贵,也更渴望知识。 他们不会去想,对于出身安阳孟氏的孟彰来说,史磊所握有的知识即便贵重,也没有贵重到需要他来容忍史磊曾经对他生出的恶意,需要他承担自己的人身安全的风险继续接受史磊的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