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但等司马檐和杨氏真正答应下来时候,司马慎的心头还是止不住地翻滚阵阵复杂意味。 若不是他阿父阿母这样的“儿戏”,他司马家的江山国祚,又岂会是那样的结局?他司马家,又岂会沦为族群的百年罪人,背负上无边血债? 司马慎告辞归去以后,司马檐和杨氏陡然坐直了身体,在灯下沉默。 “阿慎这些年来,很有些不对,你到底查明因由了没有?”杨氏问。 明亮的烛火下,她一双眼眸几乎被火焰点燃了。 司马檐缓慢摇头:“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杨氏怒了,手往袖袋里探,摸到了一把木荆。 司马檐只看一眼,就知道杨氏拿到了什么,他稳稳坐定,不为所动。 “就是没有结果。”他道,“我找遍了整个洛阳,查问过所有阿慎身边的人,都没有任何异样。” 杨氏压了压袖袋里的木荆:“或许是什么大修高贤呢?你可有问过他们了?” 司马檐的目光在烛火里摇曳了一瞬:“问过了,仍是不见异常。” 杨氏的手带着木荆从袖袋里收了回来。 她直直望着司马檐:“你信他们?” “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当时问话时候,看着的不只有我,还有阿父和阿祖。”司马檐道,“我们都在,再是大修高贤,也不敢诓骗我们。” 杨氏紧皱了眉头:“所以?” 司马檐接过话:“所以,我们想要知道答案,就只能去问阿慎。” 杨氏的目光再一次看定司马檐:“可是阿慎不想说。” 如果司马慎想跟他们说的话,那么他必不会接二连三地将话题岔开,尤其是今日里,更是直接将他早先始终避而不谈的帝位传承都给拎出来转移话题了。 司马慎做到了这种程度,司马檐和杨氏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思? 许久以后,司马檐才道:“那就等阿慎想说了再说。” 因为孟彰,因为司马慎,整个洛阳都涌动着一层暗流。 这层暗流并不是那么明显,少有人能发现它的存在。孟庙就是无知无觉的那个,即便他领着孟彰一路会见过扎根在洛阳的孟氏族人,即便他还带着孟彰去拜见过孟氏的故交旧亲。 也只有孟彰,在随着孟庙四下拜会时候,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从未跟孟庙提起,只在心里暗暗记下一笔。 这一日,孟庙领着他又拜访过一家亲旧,回来时候他心情很是松快。 “这洛阳里的各位故交旧亲终于算是走过了一遍,明日我们能歇息一日了。” 孟彰点点头。 孟庙一身轻松,倚在车厢的软榻里,心情极好:“待我们歇过以后,阿彰,你就该去太学录名了。” 孟彰再点头。 “然后……”孟庙停了停,神色有些复杂,说不清是轻松还是不舍,“然后我就该返回安阳了。” “阿彰,你自己一个人……”孟庙摇摇头,又问孟彰道,“可以吗?” 孟彰仍是点头:“应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也是。”孟庙笑了起来,“那就这样!” 孟彰看他一眼,见他眯着眼睛几乎要睡过去,便唤了他一声:“庙伯父。” 孟庙连忙打点起精神,问:“在呢,阿彰是还有什么事吗?” “庙伯父可还记得,那日宴席上,阿安族兄跟我们提起过的敏姑母?” 孟安提起过的孟敏?怎么可能不记得?! 孟庙略略坐直了身体,问孟彰道:“阿彰,你真要插手这件事?” “不是我一定要插手这件事……”孟彰叹了一口气,然后直直看定了孟庙,“而是我们安阳孟氏,一定要插手这件事。” “可是,”孟庙还是有些迟疑,“那是阿敏跟她那夫郎的事情。他们两夫妻之间的是非恩怨,我们这些做外人的,轻易插手……不太好吧?” 孟彰摇摇头。 “若是敏姑母还想要跟那郎君重续姻缘,这确实是他们两夫妻的事情,外人不好插手,但是……” “庙伯父你觉得,敏姑母如今是还想要跟他重续姻缘的意思吗?” 孟庙回想起前些日看见的神色决绝的女郎君,重重地叹了口气。 即便是他,也不能说孟敏还有与那郎君重续姻缘的意思。 “既已两决,已经归族的敏姑母又在跟族里求救……”孟彰道,“那就不是单独他们两人的事情,而是那郎君跟我安阳孟氏一族的事情,更甚至是他们一族跟我安阳孟氏的事情。” 孟庙的神色越发地动摇。 孟彰深看他一眼又收回目光,看着随车摇摆的车帘:“我安阳孟氏眼下正是气机勃发、蒸蒸日上之时,更应团结诸多族人,齐心协力才是。” 孟庙抬头看向孟彰,面色猛地一凝,然后才放松下来:“阿彰你说得很有道理。” 今日,他安阳孟氏一族因为不耐应对一个死皮赖脸的郎君,就能够坐视自家女郎君被人纠缠,遭人黏连;那日后,阿彰是不是也能因为不耐烦应对一些小麻烦,就可以坐视安阳孟氏被人接二连三地用些小事来恶心人?! 事情说起来可能不甚相同,但道理却是一样的。 孟庙端正了神色,认真跟孟彰道:“阿彰放心,阿敏这件事情,我会亲自看着处理的。” 孟彰随意笑了笑:“庙伯父的能耐,阿彰是亲见的,有什么不放心的?庙伯父谦逊了。” 孟庙得意地笑了笑,却又摇头:“哪是我谦逊了?分明就是阿彰高看我呢!” 孟敏的事情,到这里便算是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