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宫和峻平宫如何?”司马慎又问。 内官这次作声回答道:“高祖陛下和世宗陛下君心甚悦,这段时日以来,两宫的宫婢奴仆都似是欢快了许多。” “崇阳宫呢?”司马慎问。 崇阳宫的主人是大晋太·祖文皇帝司马昭,也是武帝司马檐同齐王司马攸共同的生父。 内官回禀道:“齐王殿下也出入崇阳宫,但相比起高原宫和峻平宫来,次数是少了些,但每次在崇阳宫处所停留的时间也不短。” “崇阳宫中,阿祖是个什么反应?” 内官回答道:“闻说文皇帝陛下心甚悦,但崇阳宫中的氛围比起高原宫和峻平宫来,似乎是更平淡了些。” “是这样啊……”司马慎沉默。 也就是说,相比起伯祖和高祖来,阿祖其实还是有犹豫的? 他该觉得高兴吗? 在皇叔被阿父的猜疑逼死以后,原本同伯祖和高祖一样疼爱皇叔的阿祖,还是因为他这个孙辈犹豫了…… 内官也不敢作声,只默然守在司马慎侧旁。 “阿父、阿母那边可知道了?”不等内官应声回答,司马慎自己就先笑了起来,“是孤傻了,孤都知道的事情,阿父、阿母那边又怎么会不知道?” “何况……”似这样明显的变化,满帝城里又能瞒得过谁去呢? 司马慎闭了嘴,片刻后才又开口:“阳世那里……” 他一时又停住,没能说出话来。 是的,他知道未来司马氏一族那八王相争的乱局中,他那弟弟司马钟的正妻皇后贾氏最后是命丧于司马冏之手。 司马冏是他们这一脉帝位承继旁落的关键,他也仍旧什么都不能做。 等了好一阵子都没等到司马慎接下来话语的内官忍不住担心地抬眼,低低唤了他一声:“……殿下。” 司马慎摇摇头:“没什么。” “那些‘东宫小郎’你也多上些心,真有那可用的、诚心投效的,纵是忠心上略差一些,也一应收拢过来。” 回转目光看定身侧的内官,司马慎缓慢道:“需知,我们东宫缺人。” 内官原本还待要劝说些什么的话语就又都被吞了回去。 他躬身低头:“是,仆记下了,殿下放心。” “嗯,”司马慎应了一声,又道,“这话孤今日说了一遍,不想再在哪一天里,又重复一遍。” 内官身体微颤,更深地压低身体。 只这么一眼看过去,那内官的上半身几乎贴在了地面上。 “起来吧。”直到司马慎的声音飘了过来,那内官才刚将身体抬起。 外间天地里,阴日终于破开了无边的黑暗与迷雾,在这天地间洒落一片苍茫白光。 司马慎往外间张望得一眼,从座中站起。 内官连忙过来近身侍奉。 过不得多时,司马慎便带着内官从侧殿中走出,一路往武帝司马檐的峻阳宫而去。 这个时间点,原就是各家儿郎去往族学或者学舍里上课的时候,是以不独独是司马慎需要去往峻阳宫,在武帝司马檐身侧旁听政务作为学习,王绅、谢礼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也同样坐着马车、牛车从各处高门府邸中走出,去往太学。 分别的时候,王绅停住脚步,抬头看向走在侧旁的大兄王璇。 王璇察觉到他的目光,回望过来:“怎么,可是还有事?” 王绅迟疑地摇了摇头。 “那就走吧,莫要在这里站着了。” 王绅便果真再次迈开脚步。 到他从王璇身侧走过时候,他听到了王璇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别担心,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他道,“该给你分说清楚的,昨日都已经同你分说过了,你该想明白了才是。” “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就好好学,好好修行,抓住所有能壮大己身的机会。” 王绅重重点头,又对王璇躬身一礼,郑重道:“大兄,我去了。” 王璇点头,看着他走过月亮门,往童子学学舍而去。 “你家这弟弟是在担心你?”一道声音凭空插了进来,其中还隐着几分笑意,“我倒不知他竟还是个爱操心的小郎君?” 王璇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一个宽袖大氅、发冠松坠的青年郎君正从道路的尽头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谢琦。”王璇稽首作礼。 被称作谢琦的青年郎君也拱手,洒脱而不失风仪。 王璇神色不动,甚为平静地回答他:“多思多虑方才多有所得,阿绅他在心思谋略方面,确实是不及你们家的谢礼,自然该多下些功夫。” 谢琦摇摇头:“我不过就是这么一提而已,你便拿这一堆话来堵我。惹不得惹不得……” 王璇率先往太学学舍的方向走。 “今日午时正,在奕棋楼里相聚,你且记得,莫要错了时辰……” 谢琦跟了上去。 “你这话不该跟我说吧,”他道,“我们几家相聚碰面,我什么时候是真的错乱了时辰的?真正要听这话的,是那桓泰才对。” 王璇声音几乎没有任何波动。 “桓泰那边厢我已经传话过去了,你这里……”他看了谢琦一眼,“我也只是照例叮嘱你一回而已。” 谢琦就笑了:“那你说我是会信还是不信呢?” 王璇没有任何反应,继续用同样的步频往前走。 没得到回应,谢琦也不在意,他摇摇头,跟上了王璇。 王谢两家这一代在阴世天地里的主事郎君还不及走入太学的学舍里,就在外间行道上碰头了,但他们两家的小郎君,同为童子学生员的王绅和谢礼却没有这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