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孟彰仍然听出了孟蕴话语中那明显的寻问。 “阿姐你分明是要问我,我是不是真的要在今年参加这一场文会吧?” 孟蕴抿着唇露出一点笑意。 孟彰微微摇头,却应孟蕴道:“确实是有这样的一回事。” “不过我去赴宴也只是做个观者而已,没想要去做些什么。” 孟蕴奇异看他,问:“真的不想?在那样的《宴集》上肆无忌惮地展现自己的文采和风仪,该是很增光的事情吧。” 孟彰瞥了一眼这个拿自己逗趣的小娘子,一点都没有犹豫,直接摇头:“不想。” 想了想,孟彰还强调一样补充道:“何况我也并不觉得那是多么给自己增光添色的事情。” 孟蕴打量他片刻,半是无奈半是妥协地道:“行吧行吧,既然你真是这样认为的,那尽且由你拿主意吧。” 她就是……有一点可惜而已。 毕竟偶尔在某些春日宴、秋日宴等等集会时候,见别人家的小郎君扬名显才,孟蕴心下不免就存了几分羡慕。 旁人家的阿弟可以随便跑、随便跳、随便玩,能肆无忌惮地挥洒生命的活力,他们家阿彰却不能。 孟蕴知道这样的事实于她不过是感伤,于孟彰才是切切实实的遗憾与不足。 她小心地没让孟彰察觉到这种情绪的存在,很是自然地将话题往侧旁的方向小小一引。 “说是这样说,但是……” 孟彰抬眼看孟蕴,却见她叹气:“你阿姐我是真的很失望啊。” “嗯?”孟彰不明所以。 孟蕴觑了他一眼,又是摇头,随后才给出答案来。 “明明你我姐弟,在这些事情上,你竟跟我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这如何不叫我失望呢?” 孟蕴的表情越发的哀怨。 孟彰顿了一顿,面上更见无奈。 “你怎么就不想……在阴世天地里主持《西山宴》的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是先人!是阿祖!” “能在他们面前挥洒自己的才华,展现自己的学识,那是何等光彩得意的事情?偏偏阿彰你完全不觉得,就想要躲开去……” 阴世虽然仅仅只是阳世的映照,在很多时候、很多方面都比不上阳世,但阴世里也总有一些事情,是能压了阳世天地这边一头的。 最简单也最常见的,便是这个了。 辈分。 孟蕴成功说服了她自己,看着孟彰的眼睛里更显出了几分可惜。 孟彰稳稳坐定,却是冲孟蕴讨好地笑。 “但是阿姐,那样的事情我真的喜欢不起来……” 这一个时代里的人注重名望,追求的是名扬天下,但孟彰那经受上一世所知所见的浸润,最终烙印在骨子里的却是另一种态度。 闷声发财、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低调、苟;木秀于林和行高于人…… 孟蕴到底是没能绷住,她伸出手指去,在孟彰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你呦……” 孟彰顺着孟蕴的力道往后仰了仰,才又重新坐直了。 孟蕴摇头,叹一声,道:“才刚说了随你,我便是要反悔,也没有那么快的。” 孟彰连连点头,又道:“多谢阿姐,阿姐对我真好。” 孟蕴越发的无奈,却又招了招手,引侧旁药草上结着的药果落入白陶碟中。 白陶碟被推送到孟彰近前。 “难得你这一趟能来我这里,便多吃用些吧。”孟蕴道,“你尝尝,我近来新琢磨的法子。” “嗯?”孟彰听孟蕴话语里的意思,心下微动,果真没有多犹疑,伸手去那白陶碟上的药果,“那我尝尝。” 这一次被送到孟彰近前来的白陶碟上的药果都比较细小,最大、最长的,也堪堪不过是指节高。 说是药果,其实看着更像是药丸。 孟蕴还在一旁指点着他服用这些药果的顺序。 “你先吃褐色的那一枚,对,就是最靠近你的那一枚药果。” 孟彰伸手,将那枚褐色药果捡出来放入嘴里。 酸涩随着果皮的咬破在舌尖处迸溅开来,刺激着孟彰的味蕾。 饶是身处梦境之中,孟彰的脸皮也仍然被这股酸涩给激得一抽一抽的。 孟蕴小小地笑了一下,却还是快速指点着孟彰。 “然后是你左手侧最靠近碟子边缘的那枚朱红药果。” 孟彰任面皮抽搐,手上动作半点不慢,飞快地将孟蕴说的那枚朱红药果给送入了嘴里。 酸涩的味道被甘甜压下,孟彰的味蕾也在顷刻间安抚下来。 看着眉眼终于又舒展的孟彰,孟蕴眼底隐约的心疼才终于散去。 “如何?是不是好多了?” 孟彰看看她,面色却很郑重。 “阿姐。”他唤了一声。 孟蕴点头应:“嗯?” 孟彰道:“似这样的折腾和颠覆,后头是不是还会有?” 他目光瞟着面前的白陶碟。 孟蕴小小地心虚了一下,半饷才道:“我这不是……心疼你呢么?” 如果不是心疼孟彰,孟蕴需要那般仔细地在药性的和合调补之外,还去花费心思琢磨这些药果味道的克制与调补? 孟蕴这样想着,又更理直气壮了些。 “……我花了很多心思的。” 孟彰能说什么呢?他直接跟孟蕴道歉:“是我让阿姐操心了。” 孟蕴的情绪低了低,她摇摇头,重又开始去指点孟彰服食那些药果。 “接下来的话,是那枚黄色的,对,就是那枚带了点斑痕的果子;再然后的是,那枚带着点梗子的……” 孟彰很是乖顺地按着顺序将药果一枚枚送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