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碰撞的那一刻,孟显点了点头。随后他就对孟蕴说:“待会儿我们去大兄那里坐一坐。” 孟蕴没有意见。 上首的孟珏和谢娘子只作不知,仍在继续商谈分宗之后的诸多事宜。 “再有两旬我们就要离开这安阳郡了,族人们的一应杂事还需得安排妥当。阿昭,你那边可还顺利?”孟珏问。 孟昭点头:“虽然族人们大多都还有些不舍,但两旬时间,足够他们处理完分宗后的杂事了。” “那就好。”孟珏点头,他又不忘提醒孟昭,“虽然我们这一支要在茅山扎根,可孟氏是孟氏,阳明观是阳明观,你和阿显两个要分清楚才好。” “我们知晓的。”孟昭回答说,“我和阿显已经在观中弟子面前仔细分说过了,只不过是我们孟氏一族新搬迁过去,确实还需要阳明观帮着联络地界中的各方罢了。” 再怎么分割,他们兄弟四人也还是阳明观的开宗祖师。两方联络摆在那里,又怎么可能完全撕扯开去? 所以该用的关系还是得用。 孟昭这样说着,目光就落到了孟蕴身上。 孟蕴坐直身体,对上屋舍中一众血亲的目光:“你们放心,族中这边不会有人干涉阳明观那边的。” 顿了顿,她又说:“毕竟,我们的族人都是明事理的。” 不明白事理的那些,自然会有人教他们明白事理。 听明白孟蕴话里的意思,孟昭和孟显一时尽皆摇头失笑。 孟珏和谢娘子却是甚为赞同地点头。 请安结束,孟昭、孟显和孟蕴却没有似往日一般各自散去,而是转移到了孟昭的院子里。 “大兄、二兄,你们叫我过来有事?”孟蕴问。 孟昭给孟显和孟蕴递上了茶水。 “昨夜里我见过阿彰,问了他一个问题,”孟显将杯盏放在一边,“他没有告诉我答案,只叫我来问你。” 孟蕴无奈地拖长声音:“阿彰到底是不太乐意。” 她掀起了眼皮,秋水明眸看定孟昭和孟显两人。 “阿彰叫二兄你问的什么?” 孟显就说:“我问他你们两个瞒着我们俩的东西。” 孟蕴听完,面色很有些奇异,看着是似懂非懂、似睡非睡的惺忪。 孟昭和孟显两人当下就小小地皱了眉头。 孟蕴是走巫祭修行一道的不假,但她从来都是跟谢娘子一样祭祀天地、自然、万象之灵的,从未真正侍奉过哪位神祗,怎么会…… 还没等孟昭和孟显想明白,那边似睡非睡的“孟蕴”忽然掀开眼皮子,往他们这边递来一个眼神。 带着笑的,既熟悉又带有几分陌生的眼神。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恶意不存、更多善意的眼神,却摄住了孟昭、孟显的心神,叫他们所有思绪全都僵滞冻结,连思考都做不到。 还是“孟蕴”只看这一眼,若不然孟昭和孟显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转过来。 这是……赤`裸又直白的生命本质的差距。 孟昭和孟显都不敢看孟蕴,各自伸出手去拿茶盏。 但那手实在是抖得厉害,原本没动过的一盏茶水只有一两口是入嘴了的,剩下都洒在几案和他们的手上了。 孟昭、孟显这会儿的模样甚是狼狈,可明明是“罪魁祸首”的孟蕴自己却不明所以,只睁着眼睛奇怪地看他们。 “大兄、二兄,你们这是怎么了?” 这地方可是孟昭的院子,且除了他们兄妹三人外再没有旁人了,怎么大兄和二兄会弄得这般狼狈? 是遭了谁的暗算,还是得了什么太过骇人的消息? 孟蕴一面暗自皱眉琢磨,一面给孟昭和孟显递去帕子,自己再另行给他们换了一杯茶水。 新换上来的茶水被放在那里,也不见孟昭和孟显去拿,他们的视线甚至不敢跟孟蕴对上,都往旁边躲闪。 孟蕴的眉头皱得更紧。 ‘所以,将大兄和二兄吓成这样的,不是其他人,而是我?可我……’ ‘我不觉得我自己有什么问题啊?’ 孟昭和孟显花了好一阵子稳定心神,才算是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阿蕴,”孟昭唤了一声,引来孟蕴专注的目光,“你……你近来的修行可还顺利?” “修行?”孟蕴心中的疑惑不曾消减,但她还是诚实回答孟昭的问题,“也还好啊。和往常一样,没什么问题。” “真要说起来的话……” 孟蕴说:“因为族里分宗的事儿,这段时日我每天都在忙,修行的时间都少了。” 孟昭给孟显递去一个眼神。 孟显想了想,也问:“你最近可有祭祀过神祗?又或者说,你往日里祭祀的那些灵,可是有什么变化了?” 孟蕴这下是真的知道孟昭和孟显是在担心什么了。 他们怀疑她被天地间的哪位神祗选去做侍奉乃至是降临的巫祭了…… 虽然她自己是觉得不太可能,但见孟昭和孟显那忧心的样子,孟蕴还是很认真细致地将自己近日来的修行来回检视了几遍。 “没有。”翻来覆去地查验过也没发现什么端倪的孟蕴松了口气,对孟昭和孟显摇头,“我没发现有哪里异常。” 孟昭和孟显对视一眼,沉默下来。 孟蕴看见他们这般模样,下意识就觉得自己也该担心一下,可当她回看自己,她又总没在自己身上发现有什么担心、忧虑的情绪。 正相反,她放松自在得很。 而这样的情况,大抵有两种。 要么是她的修行真的有什么地方出了偏差,惹来很大的麻烦,以至于她根本没能察觉到麻烦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