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位东宫顺利长大、执掌皇权、收拢兵权的以后,而不是现在。 何况就算是那以后,阳世那位东宫也未必就真的会直接将龙亢桓氏彻底打压下去。大抵还是得保持皇权与将权的某种平衡。 亦即是说,他们可以趁着龙亢桓氏被那位阳世里的东宫打压、收拢的时机从龙亢桓氏那里拿回过去几十年间丢失的名望与财富,但再多就不行了。 再多,且不说龙亢桓氏日后会不会给他们记一笔,只说龙亢桓氏若真因为他们三家的冷眼旁观乃至是趁火打劫被皇族司马氏收拢吞食,倒霉的绝对不止是龙亢桓氏,还有他们三家。 晋朝自来是世家与皇族共天下。现在是皇族司马氏内部不稳,宗室藩王窥伺宗长嫡支,以至于如今天下各方动荡、隐有不稳。 可如果世家这边内斗、自乱阵脚暴露破绽,那些皇族宗室藩王未必就会吝惜刀兵,放过他们这与皇族共享天下的顶尖世族。 所以他们现下能趁着龙亢桓氏被皇族那位东宫敲打的时机出一口恶气,却不能真的下狠手打破四家的平衡。否则,怕是龙亢桓氏还没有死尽,他们自家就要在阴世天地这里共聚了。 这一点,在场的四位郎君心里都很明白。 “我自是明白,”桓举调整了一下身体,让自己放松地靠在栏杆处,“可正是因为我明白,所以才不觉得王绅能处理得了这事。” “他放不下身段。” 王璇听着,一时也沉默,片刻后才道:“他能做到。” 放不下身段也得放,做不到也要做到。 桓举倒是相信王璇能说到做到,但是…… “你确定他能完全没有怨言?”桓举问。 还不等王璇回答,桓举又问:“你确定……这样的王绅站到那位孟彰郎君面前的时候,不会更叫孟彰郎君厌烦?” 王璇才刚要张嘴,可他一个字都还没说呢,就又闭上了。 现在是他们要弥补他们几家跟孟彰之间的裂缝,现在,是他们要跟那位孟彰郎君低头道歉…… 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他们早先蓄意在童子学学舍里疏离、孤立孟彰,意图打压孟彰的气焰收服他,这样的做法和试探必然已经触怒了孟彰。如果他们再不拿出真正的诚意来,怕是他们几家跟孟彰往后就不会有真正交好的时候了。 若是寻常世家郎君倒也罢了,可孟彰…… 已经修成阴神境界的这位孟彰小郎君,早已不是十来年前那个只有潜力的少年阴灵了。他已经在步步兑现他的潜力,他也在将自己的存在强硬地映照入天上地下、八方十界。 而且这还只是现在,不是孟彰的未来。 谁也不知道这位孟彰郎君的未来能走到哪里。除非…… 除非这位孟彰小郎君在半途就遭劫魂飞魄散了。 但那又不太可能。 随着这位孟彰郎君渐渐兑现他的潜力,随着他越来越多地闯入强者眼中,他这种可能性就在大幅度降低。 更遑论,孟彰那郎君背后不止有他们安阳孟氏自家,还有阴世天地里的这些阴神…… 想要让孟彰遭劫,落到那魂飞魄散渣都不成,难度实在太大太大了。 所以现在不是孟彰要交好他们四家,而是他们四家不想自己被这位小郎君针对。 在这样的事实面前,那十来年间被这位孟彰小郎君用噩梦折腾的族中子弟就算不得什么了。 “……你有人选?”王璇问。 谢宴和庾迹眼神先后一动。 桓举甚至懒得分他们一个视线,颔首缓缓笑道:“桓睢。” 王璇呵笑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桓举不理会他们三个的脸色,只继续道:“这十来年间,孟彰郎君在阳世天地各处行走,故而有噩梦入人世,纠缠各方,但是……” “不知诸位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桓举眼底隐了一抹异色,“天下杀伐莫过于兵戈,为何这些随孟彰郎君入世的噩梦,却少有纠缠于兵营部曲?” 王璇与谢宴都是沉默,只有庾迹没甚好气地嗤了一声。 “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这些……杀人太多,平日里就生活在噩梦里,所以才鲜少有那噩梦特意找上你们的吗?” 桓举没有在意被庾迹隐去的“丘八”蔑称,甚至懒得例会他,只看定了王璇和谢宴两人。 “你是认为孟彰郎君待你们这些当兵的不太一样?”王璇问。 还没等桓举回答,坐于王璇侧旁的谢宴也开口问:“……也包括兵痞了?” 他的这些同辈,果真没一个易于的。包括那看起来做事多受情绪影响、定力不足的庾迹。 桓举心下暗叹:“这便是关键所在了。但我可以保证,桓睢不会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被排斥。” 起码。 王璇、谢宴和庾迹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桓举也没多做催促,给了三人足够的时间权衡判断。 事实上,王璇、谢宴和庾迹就没有担心过这个。 能叫桓举推出来代表桓氏跟孟彰打交道的,料想来怎么都不会是个一眼就会叫孟彰厌烦他的。 何况桓睢他们也都见过,确实是个很出色的小郎君。在这一点上,便是他们自家那个都是比不上的。 可关键也在这里。 若桓睢能投了孟彰的意气,那他们四家日后有所冲突矛盾,孟彰…… 会偏向谁? 庾迹目光不着痕迹地瞥过王璇。 谢氏与孟彰本就有些渊源,何况谢氏族中还有一个谢远和孟彰交好,倒是不必担心这个。可他们颍川庾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