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踌躇着,愣是好一会儿都不敢开口。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等到马面情绪稳定了些,牛头才小心问道。 “没法子了,”马面目光一厉,远远往入云楼那边看过去一眼,“只能尽量看顾着孟昭和孟显这边了。” 牛头精神一震,也想到了个中的关键,祂差点就高兴得要手舞足蹈了。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且不说相比起祂们俩来,孟昭和孟显以及他们未来的徒子徒孙才是最擅长处理阳世天地这边生人琐事的,要是能让孟昭他们可以专心应对这些事情,料想来这速度也会往上再提升一大截,还有孟彰那边…… 孟昭、孟显以及他们现在还在初建阶段的阳明观道统都是孟彰所在意的。 真要是祂们下大力气帮了孟昭、孟显和阳明观,回头遇到事情撞在各位兄长手里,孟彰岂会见死不救? 有孟彰替祂们说话,诸位兄长在处理祂们的时候,也定会更软和几分。 “果真还得是你啊,老马!”牛头重重地拍了拍马面的肩膀。 马面直接将祂的手给抖落下去了。 “得了吧,你这满肚子坏水的‘憨货’!” 牛头咧着嘴还想为自己辩白几句,却在须臾间收敛了所有神色,敛着眉看向前方:“子时到了。” 牛头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天地间陡然传来一阵无形的、悄寂的气机波动。 这股气机波动与往常的每一日新旧轮替时候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从前一日的最后一息转向往后一日的第一息。 但它又是那么的不同。 能容纳阴灵行走天地的阴气在快速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更契合生人的阳和之气。 这是天地在宣示——阴灵已归阴世,阳世只适合生人。 马面也已将长鞭抽出,和牛头、黑白无常等一众阴帅齐齐看向崔判官。 崔判官一整头上高冠,对天地四方深深而拜。 “子时到,十五过,如今……”祂一甩长袖,捧出一封玄黑法旨高高举起,“奉端正严明、至真至圣阴天子陛下法旨,清扫所有滞留阳世之阴灵怨鬼,着立即执行。凡阻挠、抗拒不尊者,杀、无、赦。” 鬼王、日游、夜游、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等十大阴帅尽皆肃然作拜,唱道:“喏!” 轰然声起,几如雷鸣,震荡天地内外,直叫所有人一时侧目。那些还滞留在阳世天地的凶鬼怨灵只觉得神魂一阵阵发颤,几乎连形体都要飘散了。 “……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雷声?!这般厉害?” “祸事了,祸事了!” “居然是来真的?!那些地府阴神,真的要动手了?” 也就那等无知无觉的凡俗还在喃喃狐疑。 “这时节……怎么会有雷声?” “不知道,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吧?” “外头这是……怎么了?” 然则鬼王、日游、夜游、黑白无常这些阴帅又如何会在意他们? 鬼王一扬手,便有鬼将得令,将一杆黑褐色的大旗高高竖起,大旗之下,阴气聚散成云海,而在那云海之中,一个个着甲持盾的阴兵直身站立,眼睛所在之处火光幽幽。 鬼王帅旗之下兵凶将戾,其他阴帅也不愿叫祂专美于前,是以很快,日游、夜游、黑白无常等诸多阴帅也各自竖起将旗,将棋之下阴云飘荡,内中自有阴兵、阴将列阵候令。 鬼王只打眼一扫,心里便已经有数了。 祂冲着日游、夜游、黑白无常等一众阴帅咧了咧嘴。 即便祂眼有笑意,那张凶恶面容上也端的恐怖。 祂也不理会,又是冲着崔判一拱手:“我去了。” 祂转身,大步踏出,转眼已走出数十里之外,鬼王旗带着诸多阴兵、阴将跟在祂身后。 阴阳路铺展开,不走生人聚居的大城、小镇,只走荒僻不见人烟的小道,可饶是如此,这一路也还有许多视线追随着鬼王与鬼王旗。 鬼王只不理会,一意往东而去。 有那镇守城外的部曲擎着火把守在高高、高高的城门上,见鬼王、鬼王旗在城外而过,俱都是沉色戒备,不敢放松分毫。 直到鬼王、鬼王旗连同那一片浩荡阴云云海远去,这些部曲才有了悉悉索索的低语声响起。 “……活下来了。” “是啊,总算活下来了。” 在城镇的最高一处楼舍上,也有一群人舍了收拾好的坐席,齐齐站立着远远观望那一片快速远去的阴云云海。 “我们真的不阻拦,就这样放了祂们去吗?” 手搭放在刀柄上的县尉问旁边的县丞,目光却一下一下瞥着站在更前方的县令。 显而易见,县尉这话问的压根就不是他面前的县丞,而是县令。 县令约莫也是知晓的,但他懒得理会,连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县令能置之不理,县丞却不能。 他暗自叹了一声:“阻拦?怎么阻拦?只凭我们这些人吗?” 也是县丞不想彻底得罪了县尉,不然他还有一句更狠的话给他——真要阻拦你且自去,恰好这也是县尉的职责范围之内。 县尉心里也很明白,他在原地站立半饷,还是问道:“可上面没有更明确的决定传递下来,真要是因为祂们爆发了什么凶案命案,我们怎么办?” 县丞这下是真的明白县尉为何如此做态了。 说来说去,还是为着他自个儿的官位,担心事情闹大了,他自己要成为那个替罪羊…… “能瞒就瞒着吧。反正……” 县令没有将话说完,但县尉心里已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