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谢诚索性不说这些了,他只盯紧了谢尚,问他:“你跟我说清楚,这事情你心里有主意了没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伯祖,侄孙我……” 谢诚仍自看住他。 谢尚面色很有些苦涩,但也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伯祖,就算这一次我费心费力将情分补回来了,阿彰他也完全没有意见,仍自待我亲近友善,那,下一次呢?” 谢诚眸光一怔,似乎被谢尚这话勾起了某些回忆。 谢尚没有发现。又或者注意到了,但是没想着要利用此刻谢诚被引动的心绪来说服他。 “下一次,在家族与阿彰这位师弟之间,我真的还能顺遂自己的心意?我心意所真正倾向的,又到底是哪一方?” 谢尚道:“伯祖,我现在自己都没有答案,又怎么能去担保日后不会再做出似今日一样的取舍?” 谢诚恍然的神色被压下。 “与其日后一次次地背信,倒不如就从现在开始,接受我等师兄弟之间的矛盾。这样,还能保存下几分真诚呢。” 真要一次次地反复,一次次地背信,一次次地折腾,闹到最后,他们这两师兄弟还能剩下几分情面? 谢诚默然许久,才悠悠道:“随你吧。” 谢尚拱手弯身,端端正正对谢诚一礼:“多谢伯祖体谅。” 谢诚摇摇头。 默然对坐一阵,谢尚便要告辞离去。只不过在他告辞以前,他犹豫少顷,还是跟谢诚开口了。 “……伯祖。” 谢诚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嗯?还有其他的事情?” 谢尚道:“只是有个请求,侄孙希望伯祖能够允我。” 凝神打量过他半饷,谢诚道:“你且先说说看。” 虽然这不算是个明话,但也在某种程度上表明了谢诚的态度,谢尚心里很明白。 也,很有些感激。 “伯祖,我陈留谢氏一族跟安阳孟氏一族的来往,我希望由我一个人担起,别轻易将其他人牵扯进来。” 谢诚眸光微动,很快明白了谢尚的意思。 “你是担心族中将谢远给牵扯进来?” 谢尚微微低头。 但他虽不答话,却一点都不妨碍谢诚明白他的答案。 谢尚他是在担心。 担心族里为了抢占某些先机,会利用上谢远跟孟彰的那份情谊。 孟彰跟谢远的知己之交,谢尚不相信族里到现在都还看不出来。 谢诚默然许久,才给了谢尚一句话:“我不能做出承诺。” 谢尚很有些失望。 但下一瞬,他就听见了谢诚的话。 “我只能跟你说,不到真正生死存亡的关头,我陈留谢氏不会拿着这份情谊做些什么。” 谢尚闭了闭眼睛。 这一时间,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高兴?失望? 都有,又似乎都不纯粹,它们搅杂在一处,几乎叫人分辩不出它们的原貌来。 “……多谢伯祖。” 许久以后,他才稽首一礼,转身往外走。 他脚步似乎走得不怎么稳,轻一脚重一脚的,身体都摇摇晃晃地叫人很不安心。 不知是因为魂体精元消耗过多导致的倦乏劳累,还是心神波动太过出现的混沌失落。 谢诚看着也很有些不稳,冲着他的背影道:“今日的事情先暂且放下也是可以的。你且回去好好歇着吧。” “好好回去睡一觉,醒来就应该没事了。” 谢尚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他甚至都没有回身,只一步一步继续往前走。 谢郎中府上发生的这些事情,暂且来说不为外人所知,但随着时间过去,那些被清洗过的耳目再次恢复,自然而然地就显出了几分端倪,让外间之人窥见一二痕迹。 孟彰和谢远两人自也不例外。 甚至因为他们是当事人,还比旁人更多了几分体会。 只不过这些都是往后的事情,谢远不提,孟彰此刻正忙着,还暂且来不及注意这些。 他这会儿就一面往童子学学舍里去,一面摩挲着袖里的那本簿册,无声地整理心中的种种思绪。 从陈留谢氏的态度来看,这一本簿册里的内容或许不全,有部分缺失,但绝对不会有假。 也就是说,孟彰他可以相信这一本簿册里的内容。 可这样一来,问题就很有些严重了。 谢诚、谢尚不过只是陈留谢氏的一支旁支,甚至都不是嫡系,他们这一支血脉虽然也有些力量,但仍然未能称得上冠绝整个陈留谢氏的旁支。 更遑论,是要拿他们跟跟陈留谢氏的嫡支实力相比。 但即便谢诚、谢尚这一支旁支的情况如此,皇族司马氏也好,其他的顶尖世族也罢,有哪一个真的放松了对谢诚、谢尚这一支旁支的探查了? 上到谢诚这位旁支族老,下到谢尚这些旁支郎君,府上都有着那些人的耳目。 更离谱的是,就连谢诚这位旁支族老,他的郎中府邸在那些人眼里,也都是处处漏洞,几乎就没有伸不了手的。 上到郎中府上的管事,下到谢诚这位郎中某处庄子里的佃农,没有一处遗漏。 谢诚这支旁支都是如此的待遇,那么陈留谢氏那些嫡支、宗长一脉现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完全可以想见了。 他相信陈留谢氏不可能没有防范的准备,没有早早做出布置。 可是,从那枚超规格的陈留谢氏通行符牌出现在孟彰面前的那一刻开始,这一场暗战就已经分出了个高下。 对面的那些人占据了上风。陈留谢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硬生生栽了一次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