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确实是一个大问题啊。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可我们这些做人长辈的,也差不多了……” 孟湖在孟梧这里又坐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告辞离去,可送走了孟湖的俑人梧却也没有进入孟彰修行的那一方阴域,而是另换了一壶茶水,仍坐在书房里等待着。 他不过堪堪将手里拿着打发时间的书典翻过几页,管家孟棕便从外间走了进来,与他一礼禀告道,“郎主,椿郎主的车驾已经到前街了。” 不比孟湖来访时候,俑人梧可以留在书房里等待客人,孟椿来访,俑人梧再这般作为可就是怠慢了。 无他,概因孟椿不是寻常的安阳孟氏族人,而是安阳孟氏在阴世里的当代族长。 对待寻常族人孟湖,俑人梧可以随意一些,可若是他胆敢这样对待族长,呵呵…… 俑人梧比谁都明白其中的不同,他站起身来,随手将书典往案桌上一放,便快步往外走。 “快迎!” 管家孟棕连忙跟上:“是,郎主。” 作为牵引安阳孟氏族中一圈小涟漪的那个引子,孟彰身边却是奇异的平静。 从定境中脱出,孟彰先是左右看了看。没看见往常守在湖岸边上看书的俑人梧,他也不太在意,只是微微垂落眼睑,静心体察丹田里那一口越渐厚重的精元。 那口精元在他的丹田里贮留,就像是一片浅浅的湖,湖水仍旧缓慢循环流转,却已经有了些许深度,能映照出些光影来了。 孟彰眼底闪过一丝笑影。 他不知晓跟旁人比起来,他自己的修行进度到底是快还是慢,但他自己还算是满意的。 而,在这片表面看似平和安乐、实则处处暗流的阴世天地里,实力才是他面对诡谲人心的真正根本。 孟彰在四品白莲上坐了一阵,又见俑人梧迟迟不到,便也懒得离开,只坐在那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四周。 从天穹上将坠未坠的苍蓝阴月到四周越发厚重的浓雾,从偶尔传出几声湖水拨动声响的湖面到湖水里嬉闹声息间歇似乎有点倦乏了的银鱼,从更远处连绵团簇的莲叶到他座下随风款摆的微凉白莲…… 孟彰看得很仔细,很留心。 偶尔,他也会伸出手去,在那湖水里掬一捧水来,看那水中倒映的月,看那水被折射的蒙蒙月光。 他也会伸手去摩挲那四品白莲,看它洁白的莲瓣,看它细腻的纹路,也看它莲蓬里深藏的、正在孕育的莲子。 他不过分打扰,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 待到他最初的好奇被满足,孟彰收回手,抬头看那缓缓沉落下去的苍蓝阴月。 那更遥远的水天之间,冥冥薄雾氤氤氲氲,阻隔内外阴域。 静默许久,孟彰笑了笑,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 他是真的有些乏了…… 孟彰这样想着,便也懒得从这四品莲台上离开,直接放松身体,在莲台上躺下,沉沉睡了过去。 湖中有微风轻拂而过,卷着清晨的薄凉,卷着湖水的沁凉,只是还未等那阵微风来到沉睡的孟彰身边,那四品莲台层层展开的莲瓣轻轻摇曳,便将一切的惊扰拦在了外头。 莲台里酣睡的小儿郎仍自深眠好睡,不知外事。 一场酣足的饱睡过后,孟彰的意识终于再次开始活跃起来。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并没有真正醒来,而是出现在另一片湖泊里,站在湖面上静静悬停的小舟上。 并不是新的梦境,而是孟彰自己早先固定下来的根本梦境世界。 那栋建在水面上的两层书楼与它倒映在水面里的影子一道,沉默而安然地看着他。 孟彰笑了起来。 他脚下的小舟微微晃动,带出湖水一圈圈涟漪,于是这湖与这书楼的影子也跟着他、跟着小舟一道笑了起来。 “我其实……”他喃喃自语,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看着水面上那座始终静默的两层书楼,“一直都有更好的办法来处理问题的。” 孟彰的声音近乎叹息,但这片梦境世界里,也只有他脚下这一叶小舟、承载着小舟的湖以及对面静默的两层书楼得以一听。 孟彰心神沉定之际,脚下小舟轻轻一荡,竟就滑了出去。 穿过白雾,穿过无形的层壁,待到小舟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孟彰的面前却是另一个湖岸。 岸上芳草萋萋,稍远处更有柳树林立,枝条迎风舒展,轻盈而自在。 孟彰四周看了看,满意点头:“不错。” 作为湖中书楼那一处根本梦境的遮掩,这一方外层梦境已经很完美了。 它足够广阔庞大,也足够生活灵动,能满足孟彰的绝大部分要求,轻易不会让人怀疑它作为孟彰根本梦境世界的真实性。 但孟彰满意归满意,却并不会真的就拿这一处梦境作为招待外客的场所。 世人都讲究藏一手,尤其是这阴世里的阴灵,更是不会相信哪个真的就会大咧咧将自己的根底摊放出去。他若真这般做了,只会平白惹人猜疑,反而弄巧成拙。 所以孟彰没有走下小舟,他脚下小舟又一次开始滑动,接连穿过几个无形壁障以后,才在一片云海中停下。 他左右打量过一阵,满意点头:“就是这里了!” 孟彰走下小舟,小舟便也就自然隐去,不复痕迹。 孟彰步步向前,那厚重的云海开始翻滚收缩,露出一片广阔蔚蓝的天穹。 那不是阴世所常见的天穹,而是那仿佛久远的生前里所习惯的、阳世的天。 收缩到极致的云海陡然撕裂,分出一团白絮般的薄云飘向孟彰,将孟彰托起带上天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