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孟彰递上来的百草图,孟珏笑了一下,将它递给了谢娘子。 “所以他们这事儿你算是同意了?” 孟彰自将百草图递出去以后就一直在留意孟珏与谢娘子的表情变化。 可直到那百草图被送到了谢娘子手里,孟珏也不见有什么异色。 孟彰并不很失望:“阿姐已经做好了思量,我不答应也改变不了她的主意。” 这是真的。 就算不提孟婆,孟蕴也是笃行己志的真正修行者。孟彰拦不住她。 谢娘子将看过的百草图递还给孟彰,笑着劝:“但你若能同意,她便会很高兴。” 孟彰叹了一声。 他年纪小小的,却做这般深沉模样,委实叫人瞧得稀罕。 “所以我同意了。” 除了孟珏外,谢娘子面上竟也瞧不出什么来…… 孟彰暗下思量,到底是压下心头翻腾起的那点子怀疑。 “阿父、阿母。”他唤一声。 孟珏和谢娘子也就坐正了身体,看向孟彰,等待着他的话。 ……这还是今日头一回见孟彰这样正经。 “阿父、阿母,我那十来年的时间里,是不是惹了很大的麻烦?”孟彰低声问。 他早知道那十余年的梦必定会给这方天地带来一定的影响,或是应在近前的,或是应在未来的;或是落在个人身上的,又或是着落在某一个乃至多个群体上的。 他都有暗自琢磨、推算过。 但他没想到,司马慎抓住这个机会、借了皇族司马氏嫡支的力量,果真就几乎将炎黄九州内部的局势把控了三成。 三成…… 尽管这个比例听着不怎么样,但实际上很不少了。 当今天地乃是皇族司马氏与诸世家望族共分天下,故此天下大势,起码是炎黄族群这个大晋朝廷的时局,皇族司马氏与诸世家望族基本上呈五五分。 当然,这是在最理想的情况下。 随着双方强弱的不断变化,这种比例也会出现一定程度的调整。 就像当日晋武帝司马檐在阳世晋廷为帝时候,皇族司马氏足足把持了这个时局大势的六成。 又像现如今的晋帝司马钟在位时候,皇族司马氏连一成五都没守住。 现下司马慎还未正式登位,不过只有东宫太子的名位就基本将三成时局拢在手里,确实是很可以的了。 再要求更多,怕不是对他期望太高,而根本就是在苛责。 而司马慎所以能做到这种程度,固然有他自己的能力在,有晋武帝司马檐、杨皇后以及皇族司马氏的嫡支在背后支撑,但孟彰那一梦十年的影响,也仍旧不能忽视。 若是往常时候,孟彰没有认真探查,只是一目十行地纵览过去,他大抵就有意无意地忽视了。 可是现下,这事情被直接摆到孟彰面前。 这就由不得孟彰再视若无睹了。 ……孟彰自己也不想要这样的搁置。 孟珏和谢娘子对视一眼,笑着回转目光看他。 “没有。” 听孟珏这般说,孟彰却未曾放松下来,恰恰相反,他的眉头越发拧得紧了。 “阿父,你别瞒着我。”孟彰认真望着孟珏,“我孟氏如今才在茅山落脚扎根,本就有许多地方需要调理周全。” “这深深扎根在茅山本地的望族、在茅山这边耕耘了不知多少年的各家道脉法统、那十来年时间里被噩梦纠缠不休的那些人,再有那些吃亏了的司马氏各支藩王……” 孟彰一个一个地数过去,听得孟彰他自己一时都不免有些愧疚。 “更是不乐意见我孟氏能顺利了。” 孟珏和谢娘子失笑。 “阿彰你竟是在担心这个……” 孟彰抬头看着说话的谢娘子。 谢娘子面色越发柔和:“孟氏如今已经在茅山上立下祠堂,你觉得是有哪里不顺利的吗?” 顺着谢娘子的思路想了想,孟彰摇头。 他还真没见哪里有什么阻滞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真的没有哪个出手了,又或许是他们出手但被提前处理了,但总之,有一个事实到今日已经是彻底落定了。 ——孟氏新支在茅山成功立下祠堂。 谢娘子仍是笑:“那便是了。那些人不曾真正影响到茅山孟氏。” 孟彰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孟珏也说:“阿彰,你要知道,一件事情能在悖逆各方意愿的情况下做成,那便代表着这件事的背后,要么有着更强悍的力量支撑,要么便是它契合了更多人的意愿。” 孟珏眼中泛起笑意,问:“阿彰,你觉得我们这支孟氏是哪种情况呢?” 孟彰很想直说前者,但他那想法才刚刚升腾起就被压下去了。 “阿父的意思是……其实这地界有更多的人愿意看见我们孟氏扎根?” 孟彰这么说着的同时,也想到了另一件事。 同样的道理,孟彰那游梦天地的十余年、诸多作恶作孽者被噩梦反复纠缠的十余年,所以会一直维持下去,也是有更强的力量、更多的意愿乐见其成? 更甚至,司马慎成功在这十来年的时间里连消带打地将那些野心、实力逐渐膨胀的司马氏各支藩王不断削弱,也是更契合天下各方的意愿? 孟珏和谢娘子含笑看着孟彰,孟彰心头恍然,明彻的天光彻底驱散了曾经纠缠不去的疑虑和担忧。 他当下就笑了起来:“如此么……” 孟昭、孟显和孟蕴在旁边听得模模糊糊,但见得孟彰三人面上放松自然的笑容,他们也不觉跟着笑了起来。 孟显更是问道:“阿彰,你这下可算是能安心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