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固然会庇护孟彰,但面对朝廷中枢,面对各大世族,太学能做到的事情很有限,何况孟氏族中也没有多余的力量能够投放到孟彰身边去。 很危险的。 孟昭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情绪问:“为什么?” 若是要求学,动乱之中,阴世帝都洛阳里的太学都未必能够保得住那份清净和独立;若是为了家族,家族不是已经定下了深耕阳世安阳郡这边的应对策略了吗? 孟彰为什么就一定要留在阴世帝都洛阳那里? 饶是最熟悉孟彰的孟显,都没有想明白孟彰的意图。 孟彰沉默须臾,才道:“因为大势。” 大势? 孟昭、孟显和孟蕴眼中都显出了恍然。 大势。大势! 动乱之中,唯有帝都,才是九州炎黄人族大势所在。 孟彰见孟昭、孟显和孟蕴想明白了,话语说得就越发的流畅了,再看不出先前时候的那一分忐忑。 “帝都,才是九州炎黄人族大势所在;而人族大势,也是天地大势中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帝都这边的动静,不仅决定着九州炎黄人族的命途,也是这天地众生命途相当重要的一环。”他说,“我需要留在那里。” “为了什么?”孟昭又问。 孟彰回答道:“为了族群,为了天地,更是为了我的道。” 孟昭、孟显和孟蕴一时都没话说了。 他们还能再说什么呢?孟彰的理由都涉及到他的道了。 “阿父、阿母那里呢?”孟昭又问,“你待要如何说服阿父和阿母?” 孟彰低了低头,片刻重又抬起:“入夜出游以前,我将与阿父和阿母详谈。” 孟昭、孟显和孟蕴又都沉默了下来。 孟显和孟蕴对视一眼,目光齐齐看向孟昭。 孟昭心下暗叹一声,却也只能回以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 是的,孟昭无能为力。 他阻拦不了孟彰,也不能去阻拦。 既然孟昭在孟彰面前轻易败退,那孟显就决定自己来。可当他对上孟彰看过来的、清亮的眼时,他却发现自己找不到话语。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但到最后,孟显却终究是一个字都没有。 孟蕴到底是要比孟显明智,又或者说她知道自己说服不了拿定主意的孟彰,但她可以问得更多一些。 “倘若洛阳动乱将你搅入其中,你可有办法应对?”顿了顿,孟蕴先说道,“族中显然是不能指望的,太学那边能够给予你的庇护必定也很有限。如果有人要趁乱对你出手,你待要怎么办?” 孟蕴沉沉地、沉沉地盯着孟彰看。 “你可别告诉我,你什么准备都没有,准备要学昔年的孔明摆空城计……” 孟彰回答她:“我有准备。” 孟昭、孟显和孟蕴的目光碰了碰,眉间的皱褶却没见舒展。 “是谁?”孟昭问,“你给你自己准备的仰仗是谁?” 孟彰没想要隐瞒孟昭、孟显和孟蕴,他转手将四样物件掏出来,一一摆放在他身侧的小几案上。 孟昭、孟显和孟蕴定睛去看,却原来是一枚桃果、一枚围棋棋子、一块醒木和一个小海螺。 “这是?”照旧是由孟昭在询问。 孟彰伸手一指那枚桃果,说:“阴世天地里天生地养、占据天地神位的阴神神尊。” 他手指往下一挪,指向那枚围棋棋子:“这是先秦以前殷商王朝一系的联络信物。” 接着他又指向那一块醒木:“炎黄人族诸子百家里小说家一脉的信物。当然,愿意向我递出善意的,不止有小说家一脉。” 最后,他伸手指向那一个小海螺:“这又是阴世天地里擎灯鬼母的信物。这位鬼母座下有十大鬼婴胎灵,身边又在聚拢诸多鬼母、鬼子。” 孟昭、孟显和孟蕴的眼神都在发愣。 孟彰将手收回,规规矩矩放在膝上。 “暂且只有这些,但随着日后时局变迁,未必还不会有其他人找上门来。”孟彰说,抬眼迎上孟昭、孟显和孟蕴三人的视线,“你们很不必担心我。” 大抵也只有孟蕴察觉到那一顷刻间孟彰眼眸深处的异色了。 第436章 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用眼角余光去看左侧坐着的孟昭和孟显两人。 然而,孟昭也好,孟显也罢,他们面上都没见有什么异色。 孟蕴那一瞬息间陡然明悟:也许只有她留意到了。 但是,为什么呢? 孟蕴不觉又看向了孟彰。 可这一回,不论她再怎么留心察看,也未能从孟彰面上眼中看出些什么来。 看起来,只跟她有关。那她要追问清楚吗? 这样一个想法从脑海中晃过的时候,甚至都不及仔细思量,孟蕴自己就给完全否定了。 还是别了。 倘若事情真跟她有关,倘若阿彰真的想说、能说,那阿彰想来也不会遮瞒她。他不说,便是不能说、不好说。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追问? 待阿彰觉得时机合适了,她再听也不迟。 时空长河的下游,奈何桥头守炉熬汤的娘子将炉盖挪开,用汤勺在里头轻轻搅动几下,拿了空碗来舀了一碗乘上。 她将汤碗递了出去:“喝汤吧。喝了汤,好上路。” 孟昭和孟显确实是没有发现孟彰那一顷刻间有哪里不对,他们怔愣的心神中余留的那部分全都被一个念头占据了。 ‘阿彰这半年是不是过得太精彩了?可他除了在阴世安阳郡里的那短短时间外,不都是在太学童子学里跟着先生进学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