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再等等吧,现在的顾旦根基都尚未夯实,该将更多心思花费在这上头才合适。 他不急于这一时,更不愿做那个揠苗助长的人。 但顾旦显然察觉到了什么,他抿了抿唇。 孟彰目光转落在他身上,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不过顾旦显然比他要快。 “我知晓今日郎君在学舍里必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顾旦很诚恳,“我也知晓这对我来说应该是个很难得很难得的机会。” “毕竟童子学里的那些高门子弟们都在争抢着呢……” 顾旦这些太学书童的院舍就在他们童子学学舍的右侧,只得这一墙之隔又怎么奢望童子学学舍里的动静能够瞒得过他们去? “这样的机会,不瞒郎君说,我确实也很心动。但是……” 顾旦摇了摇头:“我亦同样清楚,这样的机会不适合我。” 只听孟彰刚才问他的问题,他也能猜到想要获取这个机会的最基础也最根本的条件了。 学识。 那是他绝对的缺陷。 他现在所掌握的学识,还不足以让他去摘取那样的机会。在有一点,那就是顾旦自己的意愿。 争抢这个机会且已经得到了这个机会的,童子学里的那些小郎君小女郎们可都是高门子弟,他们真的就愿意接纳他这一个小小的太学书童?他又真的愿意掺入其中? 诚然,有孟彰站在他背后,那些小郎君小女郎再是看不惯,也不会对他做些什么,顶多只是无视。 但…… 那些小郎君小女郎们不会对他做些什么,不代表他还能够把持得住,不叫自己在这样的无视、漠然与冷淡中扭曲心性。 所以,顾旦觉得自己还是拒绝的好。 见顾旦看得确实分明,也拎得很清楚,孟彰便也就放开这件事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孟彰觉得自己该再过问一下。 “关于安乐,”孟彰问,“他那边对你的态度必定会出现变化,你……” 孟彰一时很有些犹豫。 安乐向顾旦伸出手最开始就是因为谢尚,现在自然也会跟随着谢尚的态度转变而转变,孟彰相信顾旦应该能够理解。可道理是这样的道理,情谊上却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毕竟安乐算是他在这太学里仅有的、走得比较近的友人了。 顾旦摇头,直接拦住了孟彰的话:“郎君放心,我先前便已经有所准备了。如今不过是预想落实了而已,有什么打紧的。” 顿了顿后,顾旦抬眼看向了孟彰:“比起其他人来,我其实还更有些担心郎君。” “嗯?”孟彰发出一个单音。 顾旦叹息也似道:“我担心郎君会因为我的这份态度放弃我。” “毕竟,”顾旦今日尤其的直白,“我如今在太学里真正的仰仗,其实就是孟小郎君你。” “你若因此事觉得我性情疏冷孤拐,对我的影响才是最大的。”他道,“这如何能不让我忧心?” 孟彰细看顾旦一阵,笑了起来。 “回去吧。” 顾旦听得这话,也放松地小小笑了起来。 他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孟氏马车,对顾旦道:“珍惜好现在的时间。” 孟彰悄声道:“你是个聪明人,对现下的时局该也有自己的认知才对。” “安生的日子不多了。” 顾旦默然点头,看着孟彰上了马车,又看着孟氏的马车越过他驶出太学。 他又站了一阵,才往回走。 与他同居一处屋舍的安乐今日态度有些疏淡,虽仍旧友好亲善,但顾旦还是察觉到了。 顾旦心里明白,这全都是因为安乐所侍奉的谢尚。 谢尚跟孟彰之间的关系出了些问题这件事,尽管一日时间都还没有过完,可顾旦也好,安乐也罢,却是都有所觉。 顾旦没有勉强。 他随意点头,勉强算是跟安乐打了个招呼,便将手里的物什放在自家的案桌上,转身往外走。 安乐皱了皱眉头,却也是什么都没说,自个儿去忙活他自己的事情了。 忙活完那些杂务,顾旦坐在自己的案桌后,手里拿着的笔端沾染着的墨汁几乎都要凝固了,也没见他手腕动一动。 安乐已经上了床榻,正在闭目静修,完全没有注意他这边厢的动静。 许久以后,顾旦摇摇头,拿着的毛笔随手腕转动,在面前平铺的书纸上留下两个文字。 “春秋。” 人各有各的烦恼与忧虑,他有,孟彰也有,甚至王绅、谢礼、庾筱这些人也有。而到最后,也都需要他们自己走过去。 别人可以帮,却不能替。 而现如今,他是受着孟彰小郎君恩惠的那一个,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显然也追不上小郎君的脚步,将这些恩惠报还过去。 就他本人来说,他其实也不希望这样的机会出现。 因为那并不代表着他能够报还恩惠,了结几分因果,它只意味着孟彰小郎君沦落到了某种艰难的处境。 与其让他自己拥有那样报还的机会,顾旦更宁愿自己一直这样欠着孟彰小郎君。 何况,没有那样的报还机会,也不就是说他要一直赖着这些恩情。 但首先,他需要加重自己在所有人心目中的份量。 他不能仅仅只是一个太学书童。 现在这样的天下时局,恰正是一个机会。 顾旦野心不大,更不愿意因为这样的野心将孟彰给拖下浑水里去,所以他几经思量以后,目光落在太学上。 第174章 不错,就是太学。 太学一直在极力维持着己身的中立,也想要保持己身的清正。正正好,孟彰小郎君似乎也无意趟入外间的那些浑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