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也是,陈数固然是因了他的缘故才早早夭折的,但那就是他们两人当时的赌注。 赌注压下,胜者通吃,败者清盘,还有什么好说的? 倘若这场对赌输的那个是陈平安,那陈平安自己也不会找陈数。 至少不是因为陈数个人找上门去的。 每日里不是跟着孟彰在他的梦境世界中学习各种孟彰定下的蒙学知识,就是带着、教着跟随他的那些小郎君小女郎们学习,再不就是带着他的那只灰鼠四下溜达,阴世、阳世、各处地界来回地跑,看那场案件的清算进度。 或许日子过得太过顺心逍遥了,连带着他的行事也多了几分章法。 旁的不说,在除夕那一日,孟彰就猝不及防地收到了来自陈平安以及他那一众追随者的香火。 孟彰都奇异了,当时就取了那些香火来,细细地验看供奉给他的香火中所潜藏的念头。 其实陈平安他们所供奉上来的香火材质并不如何,莫说跟孟彰的父兄家人供奉过来的那些,就是孟珏名下那些侍婢奴仆奉给孟彰的,也比他们的好上太多太多。 陈平安他们那边送来的香火,不过才刚凑近,就熏得人眼睛、鼻头发痛。 孟彰也是等了一阵才慢慢适应过来。 但相比起香火那粗劣至极的材质来,那些香火上所携带的念头与愿景却很是明净。 哪怕混沌、模糊,起码干净清爽。 不会有什么晦涩的恶意躲藏在香火的气息中,等待不知什么时候冲击受用香火的阴灵。 只从这一点来论,陈平安他们所供奉到孟彰面前来的香火,起码算是上上等。 孟彰托着这一团香火,静默半饷,又将它们放得近了些。 他眼睛一酸,直接掉下泪来。 察觉到泪水从脸颊边滑落的那一刻,孟彰自己都懵了。 他最后摇摇头,吐出几个字:“太辣了。” 真不是孟彰在想办法为自己挽尊,这确实就是他的真切感受。 那些附着在香火气息里头的念头和愿景就像是炎夏酷暑的日光一样,落在孟彰阴灵魂体上,灼得他一阵阵发痛。 但幸好,这些香火都是陈平安那一众小郎君小女郎自愿供奉给孟彰的,内中收着、藏着的都是他们对孟彰的感激与祝愿,再如何,这些香火也不至于伤了孟彰去。 泪水滑落下来以后,孟彰再眨了眨眼睛,定神去看的时候,眼前赫然一片明亮。 并不真的是眼前的一切被什么照亮了,而是孟彰的眼睛,乃至是孟彰的六感,都在这顷刻间被小小地进行了一次增幅。 孟彰又将托着那团香火的手放远了些,定睛仔细打量着这团香火,想要看清楚这团香火何以为这般的特殊。 孟彰受过上上品的香火。 不论是安阳孟氏,还是他家父兄血亲,供给他的无一不是最好的。 这香火也不例外。 可即便如此,孟彰先前所受用的那些上上等香火也不急这一团香火来得辛辣。 孟彰很快也有了收获。 其实这团香火所以会有那般刺激的效果,除了香火本身的材质以外,那些小郎君小女郎们寄托在香火中的念头和愿景,也是其中的关键。 孟彰的父兄、母姐更希望孟彰能够安稳成长,其他的不过多强求,所以孟珏、谢娘子等人给予孟彰的香火,总是更温和清润。 至于安阳孟氏供奉给孟彰的那些…… 显然,为了减少安阳孟氏对孟彰的影响和引导,孟珏他们花了不少的心思。 那些由安阳孟氏供奉过来的香火,虽然也还有很多的杂念,但主流的意志还是跟孟珏等人的没有多大差异。 所以从今日以前,孟彰所收到的那些香火,都是相对平和温软的,不似这一日陈平安他们供奉过来的这些。 “我在今日之前竟也没有多留意过这些方面……”孟彰慨叹着说道。 但这事还真怪不得孟彰,孟彰平日里就很少受用阳世供奉过来的香火。而且即便他取用了部分,那也全是孟珏、谢娘子这些家人为孟彰准备的。 从安阳孟氏拨分过来的香火,哪怕香火品质也属于上上等,孟彰亦是一丁点都没有动过,全都化作线香收起来呢。 “不过说起来,”孟彰若有所思,“如果这些香火各有某些强烈的味道。那是不是代表着,香火之间能相互搭配着制成各色各样味道的香火?” “就像烹制食材那样的?” 但孟彰也只是这么想一想,便将这念头给镇压了下去。 还是那个问题——孟彰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其他的食材认真烹煮了也同样是美味,哪里就需要孟彰特别花费时间和精力来研究这些? 待日后河山安稳,万民安居乐业,或许孟彰还会有心思去琢磨研究呢。 现下?一切都不必提起。 孟彰直接将这些香火聚拢,恰造成线香形状,将它们收入木匣子里放好。 除了来自陈平安这些小郎君小女郎的这一笔意外的香火,孟彰再收取其他香火的时候就是无惊无奇,非常地安生。 将线香和莲花偶人收起后,孟彰拾掇拾掇,就上了穷途宝马拉着的马车,一路往阳世天地那边去。 这一日是孟彰落到阴世以后的第一个除夕,按照习俗,孟珏、谢娘子这些血亲,是要在年夜这一桌上给孟彰也留个位置的。 这亦是孟彰在阳世天地里和父母、兄姐吃用的最后一个年夜饭。 穷途宝马才刚刚在安阳郡孟府宅邸外头停下,孟府大门就被人从里头推开,孟珏、谢娘子以及孟昭等一众人从门里走出,迎向了孟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