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请放心,既是两厢情愿,”他笑道,“我也当成人之美,全了先生这一段缘分。” 孟彰又道:“不过那当是日后的事情了。现如今的话,先生可有什么想要的?” 谢葛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簿册,手指摩挲着纸页上纤维的纹路,张了张嘴,迟疑片刻,到底开口了:“我看簿册上说,郎主手里有杂家的相关学说?不知我能否借阅一二?” “当然可以。”孟彰笑道,旋即便伸出手,手指如花瓣般打开的同时,一枚闪烁着荧光的小球便悬停在他的掌心。 他的手向前送了送,那枚小球便离开了他的掌心,投向了谢葛,停在他的面前,被他轻轻摘下。 谢葛肃容起身,郑重拜得一礼谢过上首的孟彰,这才掐着那枚小球细看。 是想要看一看他手上杂家吕不韦的资料么? 也罢,若谢葛真能学有所得,那于他于谢葛,甚至于杂家于吕不韦来说,都是好事。 诸子百家的学说,原就是要学、要用的,越多人学、越多人用、越是用到实处、越是用得精妙,那就越好,从来没有想要被束之高阁的百家学说。 孟彰看着谢葛动作间遮掩不住地的急迫,也不道破,转眼看向下一位管事。 “庚壬先生,你呢?”孟彰问,“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孟庚壬,这位曾在孟彰父亲孟珏身边很是待过一段时间的老人,听得孟彰这话,当即就笑了起来。 “我吗?”他也不扭捏,当下就道,“郎主,我眼下修行困滞不前,每日吞炼元气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滞碍,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想请教郎主,在郎主这里讨一个解决的办法。不知可否?” 孟彰面上笑意越发的柔和。 “自然可以,先生且上前来让我细看。”他道,略顿一顿后,他又对这位同谢葛一样配合他的老仆说道,“请先生放心,纵然我学识浅薄,看不出就里,我身后有父祖,有童子学学舍和太学里的各位先生,总是能帮着你想些办法的。” 孟庚壬孟管事敛袖肃容而拜:“多些郎主。” 他迈步走到孟彰近前,躬身站立,然后周身气机一荡,竟是将所有自发升腾的凭依与护恃都停了下来,让孟彰细看。 孟彰瞥了堂厅中坐着的各位管事一眼。 白蒙蒙的淡雾凭空而出,在孟庚壬周围环了一圈,将所有可能暴露出去的、属于孟庚壬的信息尽都拢住遮蔽。 “请先生将手伸出来我看看吧。” 仔细盯着孟庚壬看了片刻后,孟彰又道。 孟庚壬毫不犹豫地将手递出去。 孟彰将手指点在孟庚壬的手腕上,沉眉细看,又半饷,他张嘴说话。但孟彰到底说了什么,也只有孟庚壬一个人听见了,其他的人是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暗下对视了一眼后,各位管事们也都安分地继续坐在堂厅里等待。 他们并不觉得孟彰做得哪里不对。恰恰相反,如果孟彰真的放任孟庚壬的修行关要泄露出去,他们才要担心呢。 孟庚壬这事可不同于方才的谢葛。 谢葛只是求了杂家的相关学说,莫说他只提了一个杂家,就算他真的直接点明了杂家吕不韦又如何?甚至就算他们都知道孟彰交予谢葛的详细资料又如何? 最后谢葛能学到几分、用处几分、增益几分,除了谢葛本人以外,谁能够笃定了? 而孟庚壬这事则不然。 孟庚壬向孟彰请教自家的修行道路,孟彰若是没有切中要提倒也还罢了,可倘若他真的看出孟庚壬身上的问题,那么他接下来道破的,就是孟庚壬一身修行的关窍。 修行关窍是什么?是命门! 一个人、一个修行者的命门真要是泄露了出去,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等等! 一众管事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还被白蒙迷雾拢住的孟庚壬,满眼惊诧。 就连刚刚从孟彰手里拿到了杂家相关学说的谢葛都顾不上其他,瞪大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孟庚壬。 孟庚壬他,他竟然…… 先前被那些杂七杂八的问题分去心思,倒是让他们忽略了一个根本的问题。 ——倘若不是孟庚壬还想要在修行这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他为什么会跟孟彰请教修行相关的事宜? 不错,每一个修行者,都不会甘愿眼看着自己的修行前路被堵死。可,可孟庚壬他早就死了,他是一个阴灵! 阴灵的修行前景…… 真当每一个人都是他们家郎主吗?! 被缭绕在薄雾中的孟庚壬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自外间投射过来的探究、猜疑目光,他只认真地听,将孟彰的提点牢牢记在心里。 不错,就是孟彰在提点。 以他当前炼气养神层次的养神境界修为,指点孟氏家仆出身、修行着安阳孟氏下发的基础养气功法的孟庚壬绰绰有余了。 谢葛一时握紧了手掌心里的小球。 正如他遵循自己的本心,选择了俗事这一个方向作为自己在郎主身边的立身定位一样,孟庚壬,他选择了修行这一个方向作为自己的立身之本。 即便他自己很清楚,以他的资质,他根本不可能在这条路上走出太远。 但他所前进的每一步,都将会成为郎主的底蕴。 日后,不论是成为触发郎主某一个灵光的契机、积累,帮助郎主突破某一重轻薄的迷障,还是可以成为郎主其他部属往前继续迈进的根基,总能帮得上郎主的忙,总是…… 在这尘世上留下了自己的一点痕迹,不至于彻底遗落在岁月的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