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生灵总是痴惘,总有诸般不舍、不甘和眷恋。 一世阳寿、阴寿尽了以后,真灵烙印自然是沉积于命运长河河底,等待着再一次的生死轮转,但这一世所凝练的生灵烙印却在这阴世天地中徘徊。 亦即是孟彰如今眼前所见的诸多残念杂绪。 “即便入了你的梦境世界,也不是所有的我们都能够恢复……” 这便是他们在强词夺理了,再如何过份也没有要求人能保得住他们每一个的。 即便孟彰没有道破这一点,这些残念杂绪自己也明白,是以他们这话说着,自个儿声势倒是跌落了几分。 孟彰并不生气,只笑了笑,说:“总比诸位在这里空耗根基好不是?” 那些残念杂绪一时又没有了话语。 孟彰自顾自回转心神,再度沉入那玄妙无边的道则法理之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孟彰周身护持的三色神光也在发生变化,橙红神光越发明艳,浅褐神光则变得深沉,而那浊黄神光则更甚,隐隐向着渊黑的方向变化…… 至于孟彰座下那橙红莲台,更是有细长的火苗蹿起,灵动又耀眼。 显见,即便孟彰和这些残念杂绪仍然处在僵持状态,他的修行也甚为顺利,并未被影响。 或许是那不时蹿起的火苗勾起了那些残念杂绪朦胧记忆中对温暖的渴求,每当这些火苗蹿起,向着四下舒展的时候,孟彰那三色神光吸纳、消化诸多意志泯灭的残念杂绪的速度都会猛涨一截。 似乎压根就不是孟彰身边的那三色神光在吸纳消化,而是这些意志泯灭的残念杂绪在向着三色神光扑涌过来。 难以想象,在这生灵绝迹、神志混沌错乱的地界,竟也有如今这飞蛾扑火之举。 “小儿,你就非得要跟我们在这里干耗下去吗?” 将孟彰的心神往这边拉回一些以后,诸多残念杂绪像是找到了他的破绽,忙不迭地说话。 “眼下阳世天地也好,阴世天地也罢,都乱着吧?” “各家都在往里伸手,都想要攫取大势,捞取他们想要的东西,或是道则法理,或是天地果位,或是道统法脉,或是明威利益……” “他们都在争,而且争得正激烈,争得快要红了眼。” “他们这争斗最后的结果,怕是能落定整个天地接下来好一段漫长时间的格局的吧?” “你就只在这里干坐着,不趁着这个时机往里头插一手?” 孟彰此刻的心神极其高远苍渺,虽是在静参天地道则法理,也镇压在这些残念杂绪之中汲取修行的资粮,但他一直未曾与天地脱节,自然也知晓外间阳世、阴世两方天地中的局势变化。 这些残念杂绪并未说谎。 更甚至,眼下阳世、阴世两方天地的局势比他们所述说的还要来得混乱。 最直接也最明显的一个例子便是,如今怀胎七月的皇后贾南风仅只这最近一个月便遭遇了十九次意外。 若不是贾南风背后的贾氏还算得力,若不是有昔日晋武帝司马檐和他的皇后杨氏留下的手段,恐怕皇后贾南风这一胎早就经受不住了。 只即便如此,现下的贾南风也不得不卧床养胎,尽力保存腹中胎儿。 这许多事情都倒映在孟彰的心神中,让孟彰不至于因为眼下闭关的状态就真的与世隔绝。 “我坐在这里自然是因为这边对我来说更重要些。” “外头的那些大局、大势就不重要了吗?!”他们问。 孟彰竟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茫然,他不禁生出几分好笑,同时又有些骄傲。 “大局、大势当然重要。”他说,“但大局也好,大势也罢,并不非得由我一个人来把控,才能将他们引导至我所期待的方向。” 那些残念杂绪越发糊涂。 “你说的是你的家人和朋友?” 他们想了好一阵,猜测着问。 孟彰摇头:“不止。” “那还有谁?” 孟彰这会儿却不回答了,他摇摇头,说:“还有谁,都有谁,其实没那么重要。” 那些残念杂绪还是不能理解:“怎么会不重要?怎么可能不重要?……” 孟彰等了好一会儿,等到这些残念杂绪这一阵喧嚣俺安静了些,他才说话。 “因为真的不重要。”他说,“不论是亲友,还是对手,他们都在尽力引导。既是如此,他们的身份是什么,与我又是什么样的关系,真的就重要吗?” 那些残念杂绪大抵是真的没料到会在孟彰这里听得如此一个答案,半饷竟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真的只是一个还未长成的小郎君?” 孟彰失笑,少顷,他半真半假地说:“我也不知道,或许不只是吧。” 那些残念杂绪又被噎住了:“真的?” 孟彰笑而不语。 那些残念杂绪彼此躁动了一瞬,索性就不理会他,直接将他无视了去。 孟彰也不介意,继续自顾自与天地共感。 阴世天地的道则法理动荡越发激烈,但这些激荡又都被地府诸多阴神神尊层层镇压削减,并未真的能影响乃至危急万灵众生。 万灵众生仍在无知无觉地继续着他们的平常生活。只有那些偶尔伴随着天地道音落入万灵众生心灵中的地府戒律在宣告着天地的变化。 孟彰对这一切也算是甚为清楚。 不独独是因为他此刻的特殊悟道状态,也不只是因为诸多阴神神尊们一直将祂们的进度都展示出来,任孟彰观看甚至是体察一切变化,更是因为如今还在簇拥着他的诸多残念杂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