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两本注解,就让孟彰对《草虫》的理解更为深入。 将孟显的那本注解放到一边,孟彰又去取孟昭的注解。 童子学里,孟彰专注于《诗三百》的学习,几乎无暇顾念他事的时候,洛阳各处,却有涟漪激荡。 峻阳宫里,司马檐正皱着眉头,喝问跪在堂中的近侍。 “你确定了,今日一早这消息的流传,也跟阿慎有关系?” 近侍不敢应声,只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皇后杨氏从内室走了出来,不曾往近侍的方向分去一点目光,直接将一盏茶水送到司马檐身前。 司马檐看了她一眼,还是将茶盏接了过来。 但他也没喝,只捧着。 皇后杨氏在他身侧坐下,从上而下俯视着下方的近侍。 近侍的身体已经没有发抖了,他近乎瘫软。 “除了阿慎以外……” 听到这句话,司马檐的面目很有几分扭曲。 皇后杨氏却不看他,只继续盯着地上的近侍,问道:“你都找出了谁?” 近侍一个激灵,不知从哪里找到的力气,即便身体瘫软着,也还是开口说话。 “……琅琊王氏、陈留谢氏、颖川庾氏,几乎所有可以插手的世家都出手。” 皇后杨氏似乎一点不惊讶,只继续问道:“龙亢桓氏呢?” 近侍低了低头:“桓将军,桓将军什么都没有做……” 皇后杨氏轻笑一声:“毕竟是他带着人去拦阿慎的,若他也出手,未免就太过了,但是……” “他也没有阻拦吧。” 近侍将头又更往下埋去。 皇后杨氏面上的笑意更深,但她这会儿没有再看那近侍,而是偏了头过去看住司马檐。 “陛下啊,这些世家可真是够厉害的。只这么一推一送间,便已连消带打,给我们司马氏来了一出啊……” 司马檐哼了一声:“若不是……”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皇后杨氏都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若不是上头的老祖宗早有严令,他才不会乖乖地跟他们这些世家在圈里玩这些手段。他早早就打发他们回家去,让他们高谈阔论,让他们高山流水!! 皇后杨氏也觉得憋闷,她的手抚上了心头,眉头更是直接皱起。 司马檐看见,连忙将手上的杯盏放到旁边的几案上,转而将皇后杨氏拥入怀中。 “你没事吧,可是哪里不舒坦?不然,还是叫了太医来吧,你这脸色看着不甚好……” 皇后杨氏摇了摇头,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觉得憋闷了而已。” “憋闷……”司马檐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继续安抚皇后杨氏道,“你要是真觉得不好,回头我在朝上,必让他们这些世家子好看!” 皇后杨氏笑睨他一眼:“说的什么话呢!你当现在还是在阳世时候,我们一言九鼎,谁都不敢明面上悖逆?” 他们现下可是在阴世! 即便他们也是大晋阴世皇庭里的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但如今这大晋阴世皇庭里的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可不只有他们。 更甚至,比起其他的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来,他们还是晚辈。 不论是在大晋皇庭的功绩上,还是在辈分上,他们都落在了最后。 真要上头的祖宗们发话了,他们也只能听着。 尤其是最上头的那位。 想到那一位老祖宗,皇后杨氏的脸色更是难看。 但司马檐的脸色却要比皇后杨氏的脸色还要难看得多。 “但总不能只有我们吃亏吧?!”司马檐道。 皇后杨氏笑了起来:“当然不能只有我们消受。” 她往后一瞥眼,一位女官站了出来,跪伏在堂上。 “你去,也让那些日子太过清闲了的平头百姓们听一听诸位清风朗月的世家子的‘好事儿’,帮着他们长一长脑子。还有……” 在司马檐与皇后杨氏之间,皇后杨氏,才是真正负责民望、名声这些事情的那个。司马檐掌的是武事,是朝事,他不理会这些的。 但出身杨氏的皇后,却对这些很擅长。 若不然,也不会是皇后杨氏来为太子司马钟选定太子妃…… “将阿慎极其看重孟氏阿彰,欲许之九卿位的事情也说一说。”皇后杨氏低声道。 “皇后!!”司马檐惊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司马檐所以如此激动,并不是为了孟氏阿彰,也不是为了王、谢、庾、桓这些世家,而只是为了司马慎。 将司马慎极其看重孟氏阿彰,欲许之九卿位的消息传扬出去,固然能在诸世家与安阳孟氏、孟彰中留下嫌隙。 毕竟司马慎乃是他们阴世大晋皇朝的太子,他的九卿之位许出去,还是许给孟氏阿彰,足以为安阳孟氏推平通往顶尖世家望族的位置。 天下的土地,是有数的。所以这天下,能够供养的顶尖世家,也都是有数的。 虽然自安阳孟氏出了孟彰这样一个人物之外,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孟彰能够顺利成长,安阳孟氏的未来也必是一片光明,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他们就会希望看见安阳孟氏轻松地迈过所有关卡与门槛,跟他们挤在一起了! 所以可以预见的,只要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些世家内部,必有一番暗流。 但是!这对于司马慎来说,并不全是好事。 司马慎如今毕竟还只是太子,未曾真正登临天子之位。 哪怕司马檐足够自信,也并不认为司马氏一族中的其他郎君能够越过他的儿子坐上那个位置,他也仍旧知晓消息传出去以后,司马氏一族内部激荡而起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