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一点,郡城隍府里除了儿这一个小郎君之外,就没有旁的孟氏郎君了,听青萝说,我们这一支的小郎君都已经分家立府了呢。” “对了,青萝是儿现今的近身女婢,是郡城隍府里的管家给安排过来,儿亲自挑的,甚为颖敏……” 孟珏看了一眼谢娘子,谢娘子无声点头。 孟彰看得清楚,又是一笑,“阿父阿母放心,儿是仔细看过后才择定的,更何况青萝能入郡城隍府来到儿院子里,必也是过了高祖眼的,阿父阿母你们该相信高祖才是。” 谢娘子也是笑着摇摇头。 虽她没说话,但孟彰也已领会了她的意思。 孟彰略想了想,最后也只是道,“那便劳烦阿母了。” 就让谢娘子看看吧,也能让他们安心。 将这件事放下,孟彰又开始絮絮叨叨说着日常里的那些事情,孟珏、谢娘子这几人也很有耐心兴致,一直听着,从不打断他。 夜色越渐深重,可那升腾的寒意却镇不住孟府正院这内屋。这一片小小地界,竟然另成一方天地。 暖融,却也隐着哀戚。 在鸡鸣之前,孟彰先感觉到了停在孟府外头的马车气机。 他停住了话头。 孟珏、谢娘子这几人先是一怔,然后才回过神来。 “时间到了啊……” 孟彰叹着,从席上站起。 厚重的阴凉裹夹着他,将他魂体里最后的一丝暖意脱出、沉没。 孟蕴终于忍耐不住,滴下泪来。 孟彰站在原地,冲孟蕴安抚地笑。 “阿姐,怎地还要弟来安抚你了?” 孟蕴极力拉扯着唇角,只那泪水还是止不住。 孟彰无奈地叹了口气。 孟昭、孟显一左一右扶住孟蕴,但眼睛也在泛红。 孟彰躬身低头,再一次对孟珏、谢娘子拜下。 “儿在此,拜别阿父阿母,望阿父阿母多保重。” 这会儿,便连孟珏都有些扛不住了。 孟彰再看得孟珏、谢娘子等人一眼,退后一步,转身往外走。 谢娘子腾地站起身,急追两步,眼前一片朦胧。 孟彰能感觉从后头缠绕过来的目光,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默然抬头站了一阵,孟彰便继续往前走。 孟府大门外,车夫正在车辕旁等候。见得孟彰从里头走出,车夫躬身,帮着孟彰拉开车帘。 孟彰上了马车,在孟梧侧旁坐定。 “可以归去了?” 孟彰沉默点头。 孟梧看他一眼,“便走吧。” 车夫一拉缰绳,马车转头,直接走入了仍自厚重的夜色中,将那灯火通明的孟府留在了后头。 马车一路行进,孟梧也没有再说什么,直到他们在郡城隍府里停下。 “比起阴世,阳世更好。” 孟彰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孟梧。 相比起孟彰来,孟梧真的很高大。也所以,此刻的孟梧,近乎是在俯视着孟彰。 但孟彰知道,这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孟梧自己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回去吧。”孟梧道,“好好准备,再过不久,阴都洛阳那边该有消息回来了。” 孟彰垂眸,低头一礼,转身离去。 孟梧就站在原地,看着孟彰那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许久以后,他才转身,吩咐等在身边的棕管家,“去查一查,最近这郡里可有什么生人出入……” 第7章 回到了玉润院的孟彰其实也没有太过轻松。 那早先一直被压制的不安此刻在心头翻涌,搅得他心神颇为烦躁。 他始终觉得,那盏灯笼的主人,是冲着他来的…… 许久以后,孟彰抬手重重在额角上按了按。 ‘别想了,再想也没用,我还就是太弱了!’ ‘该庆幸的是,我背后是孟家,有孟氏一族庇护,真有人将主意打过来也得先过了孟氏一族这关。’ 虽是这般安慰自己的,孟彰还是默默将自己的修行计划往前提一提。 旁人再如何厉害,也是旁人,力量还是要握在自己手上才是真正的底气。毕竟哪怕这力量再微弱,那也是属于自己,不会被任何人所桎梏。 孟彰不由苦笑。 所以这几年一直被护在孟氏一族的羽翼下,他是真的疲懒太多了…… 孟彰一面整理心情,一面从席上站起。在内室里转过一圈再回到席上坐下时候,他手上便多了一个木匣子。 打开木匣子,孟彰看见的,便是盖在了城隍大印的厚厚一叠书契。 这些,就是目前完全属于孟彰的私产了。 不是孟氏一族划给他的,是他父母兄姐为他准备下的。 孟彰将这些契纸拿起来,一张一张翻看过去。 “安阳郡五进宅院一座,总占地三亩……” “洛阳三进宅院一座……” “安阳郡三淮县上等阴田六十亩……” “安阳郡足合县上等阴田七十亩……” “安阳郡三淮县山头六座……” “洛阳附县庄子三个……” “洛阳文和街铺面两个……” “洛阳药章街铺面两个……” 从落脚居住的宅院到出租或自行经营的商铺,从庄子到灵田,从山头到矿脉,从部曲到校场,应有尽有,一个不差。 翻看着这些契纸,感应着这些契纸上真实不虚、只待他落下印记接引过去的力量,孟彰原谅了自己这些年来的懈怠。 家有丰厚恒产,身体又一直孱弱,懈怠是正常的,不懈怠才不正常。 孟彰笑着摇摇头,复又暗自告诫自己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