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那几个修行者给予他的压力再大,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孟彰话是这样说的,情绪也基本与言语保持着相似的平稳,但银鱼并不相信他。 倘若孟彰真似他表现出来的如此轻松,完全没有一点压力,为什么那扎根在车厢厢壁里的梦道法域,能由得闯入者结盟、甚至还在那里试探这试探那的? 说到底,孟彰也只是炼气境界的小修行者而已。 他有灵感,能只凭借他对诸多阴神的了解、几次寥寥不多的来往,在梦境中筑建出一个契合天地道则、又能更大程度地发挥出诸多阴神力量、限制对方的世界;他有底蕴,能让那方世界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差错,同时还能用自己的梦境道气将它真正筑建出来…… 这结果惊艳之极。 但孟彰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他的极限。 别看他现在举手投足间尽是轻松、言谈说笑也自然无比,但他所背负起的,到底是怎样可怖而艰难的压力,却只有孟彰他自己知道。 消化了银龙部分记忆的银鱼,也只是勉强有了一点猜测而已。 将自己的梦境具现,让它承载真实的人,承受这些人自身道则与力量的冲击,跟银龙将一个世界背负在自己肩膀上的那次,大抵也不差多少了…… 银鱼有些沉默。 孟彰笑了笑,话语仍自轻松。 “现在我也不着急,只等着就可以了。急的可是其他人呢。” 那些陷落在酆都梦道法域里的修行者,背后若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沾染其他势力的话,还会轻松点。可倘若某一个人牵扯上了什么势力,问题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倘若是在今日审判殿开启审判之前,没有多少人真正知晓诸多阴神的手段与能耐,或许还不会那么重视。但现在…… 谁知道这些人在梦道法域里,被送到审判殿里判官座前时候,会在孟彰面前吐露出多少的事情来? 确实还有其他的可能,譬如孟彰这个酆都梦道法域只是个梦境法域,亦真亦幻,未必能做到审判殿那位陆判官的程度。 然而,真要是那个万一呢? 孟彰那酆都梦道法域可是就显化在车厢厢壁里,由着他们细看的。 他们真的信,有诸多阴神支撑、俨然比那座酆都宅邸更成熟更周全的酆都梦道法域,做不成陆判曾做过的事情吗? “就算那些人不担心,皇族司马氏也不可能任由我霸占这长街……” 世族、皇族都讲究脸面。 孟彰作为安阳孟氏的儿郎,作为世家子,在当街被人袭杀…… 负责洛阳帝都内部安稳的衙门,他们可以说公事繁忙,事出突然一时来不及应对以至于姗姗来迟,却不能拖延太久的时间,更不能完全不出现。 这是彻头彻尾的无能。 是将整个衙门乃至朝廷中枢的脸面丢在脚底下任人践踏。 孟彰这样说道了一句,又给银鱼送了一些阴月精粹。 银鱼跟鱼群将这些阴月精粹分食干净,就又开始在锦囊里沿着边线绕孟彰来回游走。 孟彰反应略有些缓慢。 “嗯?”他问,“够了吗?” 银鱼点了点头。 孟彰笑了笑,收回手来。 “我确实是有些困了……”孟彰低低道。 那声音太低,以至于连银鱼鱼群一时都以为自己听岔了。 待它再抬头去看时候,孟彰的眼还是清澈透亮,哪见什么困乏? 孟彰笑着,伸手拂过锦囊表面,闲闲抬起目光,重又看向前方车厢厢壁里的酆都梦道法域。 他看那些修行者在梦道法域里来回试探,又来回妥协时候的模样…… 银鱼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但就是有一种感觉。 ——感觉这小孩儿,就跟银龙当年高坐神坛时候所看见的生民凑趣看杂耍的表情一模一样。 银鱼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一甩尾巴,也转了个方向,陪着孟彰看那车厢厢壁里那酆都梦道法域中的那些修行者的动作。 与其他银鱼一同,帮着孟彰支撑起这一方酆都梦道法域,它确实也不怎么轻松。 不过就这一点心力,它还是能够抽出来的。 它可以陪陪他…… 孟彰无声弯了弯唇,一并掩去眼底升起的倦乏。 后头一辆车厢里,罗先生和甄先生对视一眼,同时无声颌首。 罗先生领头,掀起车帘就往外走。 甄先生跟在后头。 走下马车时候,甄先生看了看也要跟他们走出去的孟庙:“庙郎君就在这里吧。” 孟庙顿了顿,鼓足勇气道:“我坐在马车里也不是个事儿,跟着两位先生左右,说不得还能帮着两位先生搭把手呢。” 甄先生摇头,直接道:“庙郎君待在马车里才是真的帮上我师兄弟二人了呢。” 孟庙嘴唇嗫嚅一阵,到底是垂落了目光。 甄先生再看得他一眼,确定他没有要跟上的意思,这才走了出去。 孟庙自又坐了回去。 “也不知阿彰那里现在怎么样了……” 甄先生才走下马车,就迎上罗先生的目光。 他微微颌首,在罗先生身边站定。 一人文、一格理的鬼域收缩,将罗甄两位先生连同他们身后的马车圈在了中间。 罗先生放长了目光看过那些已经退出相当一段距离的袭击者。 “诸位阻拦我等去路,着实是叫我等吃了一惊。”他道,“不过现在双方胜负已分……” “诸位还不退去吗?”罗先生的眼神陡然变得冷厉,“还是说,诸位还想要再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