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玉玺,摆在袁世凯面前。 袁世凯望了望玉玺,又望了望坐在一边紧张的额头冒汗的长子袁克定。 袁克定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这个玩意。 这几天袁世凯见过的玉玺没有七个也有八个了。 还别说,这么多玉玺中,袁克定送上来的这个最有古风。剩下几个不是龙就是凤的。即使袁世凯没有在秦始皇时代生活过,他也知道和氏璧制成玉玺的时候,龙凤并没有后世的地位。 所以秦皇玉玺上不可能有龙凤。 那几个玉玺一看就是琉璃厂出的。不是前秦所造,乃是前天所造。 袁世凯很想把送玉玺的一个个都杀了。只是念在他们也是好心支持自己称帝,于是玉玺收下,人全滚蛋。 现在自己的长子又送上来一个,袁世凯有点气极而笑。 他对于袁克定这番表现极端不满意。 作为袁世凯的长子,袁世凯对袁克定报以很大的希望。甚至连模范团都交给他管理。这就是为了让他培养自己的班底。 如今的中国,没有钱不行,但是没有枪更不行。 现在有钱未必有权,但是有枪一定有权。 枪,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 袁世凯特意从北洋军中挑选骨干精锐来组建模范团,就是要把这些人彻底收服。 袁克定只要办好模范团,就是对袁世凯,也是对他自己最大的支持。可是让袁世凯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长子也弄来一块假玉玺。 你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从小了说,你这是幸进之徒。 从大了说,你完全在政治上不合格呀。 玉玺是什么?无非是一块石头而已。如果谁拿到这块石头都能当皇帝,那你袁克定怎么不当?为什么造玉玺的工匠,献玉玺给你的小人,他们自己不当皇帝? 显然玉玺什么都不是。 在我们这样的高度,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什么是里子,什么是面子,你怎么还不清楚呢? 如果袁克定不是袁世凯的长子,是袁世凯着力培养的接班人,他早一耳光把袁克定抽走了。 可是现在袁世凯不能这么做。 袁克定的位置决定了自己只能培养他。虽然袁世凯对袁克定多有不满,不满也得培养。 袁世凯打开抽屉,把玉玺放了进去。 袁克定偷眼一看,心里一凉。老爹柜子里面有好几块这样的玩意。 显然袁世凯并没有准备瞒着他这一点。 “爹,我这块可是真的!”袁克定连忙分辨。 他把玉玺得来的经过仔细和袁世凯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这块玉玺是从汉朝古墓挖出来的。这可不是琉璃厂出的假货。为了这块玉玺,死了不少人呢。您不信就去郑县调查一下。” “云台。”袁世凯称呼袁克定的字。袁克定字“云台”。 “爹。”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说玉玺对我重要,还是帝位对我重要?” “帝位!”袁克定立刻有了答案。 “你再猜。” “难道是玉玺?” “玉玺和帝位,对我都不重要!”袁世凯看到孺子不可教也,只能直接给答案了:“权,权力!对我很重要。” “对呀。爹,你当了皇帝,权力更大了。” “云台,你今年也三十有六,怎能如此愚蠢。”袁世凯生气了:“皇帝就是权力吗?溥仪还在紫禁城里呢,他的权力在哪?” “爹,溥仪怎么能和您比。那是个毛孩子而已。” “那慈禧呢?” “一个糟老太婆,更不足挂齿。” “放屁。哪个糟老太婆能执掌中国几十年?” 被袁世凯一顿呵斥,袁克定立刻矮下身子不敢出声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想当皇帝,是发皇帝梦?做大**都不够,还要当天子。” “我绝没有这个想法。我是真觉得您当皇帝,才配的上您的身份。” “胡扯淡!”袁世凯毫不不留情的再次叱责袁克定:“我什么身份?我爹,你爷爷,不过是河南项城的一个地主。你就是个地主的孙子。咱们爷俩有什么身份?是含着玉玺降生的?” 袁克定继续矮了下去。 “论身份,姓爱新觉罗的还有一箩筐呢!那是前朝皇帝。别说爱新觉罗了,就是大明朱姓,到现在也有传人。你看孙中山,不是自称朱元璋的不肖子孙吗。” (孙中山的《谒明太祖陵文》里有这一段。“惟我太祖,……未有能及太祖之伟硕者也。后世子孙不肖,……”这段话的本意在我看来并不是说孙中山自认自己是朱元璋后人,他文里意思是他率领的全体祭拜人员,甚至全体中国人。但是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袁世凯这样说也没有什么错误。文人的一支笔,很多时候暗含着多重意思。) “咱爷们可是姓袁,不姓朱!”袁克定立刻说道。 “本该如此!云台,你要记住,英雄不问出处。别听人忽悠你,这出身那出身,都是蒙人的。朱元璋什么出身?要饭的,人家一样做了龙庭。” “是啊。”袁克定听到这里来精神了:“爹,您看一个要饭的都能当皇帝,您是地主,更能当皇帝了。” “放屁!”袁世凯简直气糊涂了。这小子死活不开窍:“云台,我问你。满清为什么**,民国为什么成立?” “满清无道而亡。” “屁话!道是什么?满清如果无道,他怎么能入主中原?如果满清无道,为什么中国人口从大明的一万万增加到现在的四万万?” “……”袁克定无语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满清难道有道?他们难道不该死? “道是变化的。满清死于过去,他不适合未来。之前的世界,是种田的世界,现在的世界,是工厂的世界。种田的打不过开工厂的。鸦片战争,甲午战争,庚子国难,一次一次的失败,让满清从自大变成自卑。他们把中国的一切都卖给了洋人,坑害了天下百姓。他不死才是没天理。” “那我们民国?” “应运而生。民国绝不能是种地的,必须是开工厂的。但是人家东洋人西洋人开了一两百年的工厂,咱们才开张,要想打的过洋人岂不是做梦?” “那我们?” “我们也卖,只是卖的有底线。我们不能像满清那么无耻。我们最终的目标是要保住中国的利益。你说现在我们和满清有什么区别吗?” “这个……”袁克定又被袁世凯问住了。其实他不觉得民国和满清有什么区别。他认为最根本的区别是谁当皇帝。如果老爹当皇帝,那自然就是有区别了。 “其实现在我们还不如满清。当时满清是一个核心,至少全国还勉强听紫禁城的号令。可是现在呢?我们北洋只能把握北边的几个省,南方大小军头,哪个听咱爷们的话。别说军队不能统一,就是思想也统一不了。北京有北洋,南京还有民党呢。你以为孙中山是吃素的吗?” 听完袁世凯的分析,袁克定原本的一腔热情凉了不少。 “你以为我要当皇帝,是为了那个位置?真是其蠢如驴!满清卖了这么多年,中国已经虚弱的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可是现在这片大地上却是群魔乱舞。孙中山,黄兴,宋教仁——还好他死了,这些民党;蔡锷,陆荣廷,陈炯明这些军阀;哪个不私下勾结洋人?原来满清是一个口子放水,现在是处处开口,到处决堤。我如果不把这些口子堵住,怎么止得住中国不断失血?” “您要当皇帝是为了这个?” “你以为呢?当皇帝,哼!那就是复辟。谁干谁背骂名。还是千古骂名!老子能不知道?可是怕被骂就不干吗?如果我不当皇帝,我就是个民国大**。大**能管的地方,就是半个中国。剩下的半个怎么办?他们不听话,只能去打。这就是打内战了。现在的中国,禁得住自己人再打一架吗?” “当了皇帝他们就听您的吗?” “你真是个傻子!你知道皇帝和**有什么区别?” 袁克定连忙摇了摇头。 “**是选上来的。有人选你,还有人不选你。不选你的天生可以反对你,因为你不是他选的那个。所以我们打他,就没有特别强的法理依据。但是皇帝就不然了。皇帝是老天爷选的,和任何人无关。你不听皇上的话,就是反对老天爷,我打你天经地义。我背上骂名,却能让国人少流血甚至不流血,我又有何惧何愧?” “中国一日不事实上统一,则中国一日不可真正重生。皇帝纵然有百般不是,却有一点是我极为看重的。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我说什么,大家就干什么。哪像现在,别说我说什么都干不了,就是我说一句话,报纸上都有一万种反对意见。那你说咱爷们还能成什么事?难道听报纸的,国家就变好了?报纸上的字,是能变出一颗子弹,还是能变出一粒粮食?” “玉玺对我不重要,皇位对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统一全国一致对外。这对我是最重要的。”说到这里,袁世凯多少有点疲劳。 和袁克定谈话很耗费他的精力。因为他对长子寄予厚望,希望他起码能成长到自己的高度,但是显然袁克定一次次的让他失望,可是他还得不厌其烦的培养。 “云台,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玉玺大印什么的,都是歪门邪道。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办好模范团。嗯,我看那个霍明升是个人才。身带玉玺,还能从河南一路逃到北京,这没有点本事可做不到。” 听到袁世凯夸奖霍明升,袁克定总算露出了笑脸。 至少这件事自己没有做错。 他连忙献宝似的说道:“爹,我已经把他招入模范团了。给了他一个排长。” “好好干吧!” 说着话,袁世凯挥了挥手,袁克定悄悄的退了出去。 等袁克定走了之后,袁世凯拉开抽屉。 抽屉里躺着卧着一堆“秦皇玉玺”。 袁世凯拿起袁克定送的那一个,翻来覆去把玩了一会,随手又扔了回去。 世人可笑至极!竟然觉得一件玉玺就能让自己当皇帝变得更合法。真是好笑。 即使大才如杨度,也弄这些玩意。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