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人和他学生情人正享受着丰盛的午餐。 一份藕焙猪脚;一份腊肉、豆腐干、冬菇、芹菜炒的炒合掌菜粒;一份红萝卜、洋薯番茄搭配的炖牛肉;一份红烧鳜鱼;还有一个雪菜和萝卜调味的蒸肉饼。 一瓶日本清酒,一盒香烟 。 如此丰盛的一顿午餐不过花了不到一个大洋,这对于木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的教授职位已经能给他每个月都带来将近三百大洋的收入,更别说写文的稿费和润笔费——这才是他收入的大头。 一口酒,一口菜,一口烟,再一口脸蛋,木人吃的很舒服。 但是他的小情人却远没有木人这么洒脱。 她拿起报纸,指着一篇文章说道:“木先生,您看这文章写的,把您都说成什么样了?” “什么样?” “他们说你是汉奸,是被日本人收买了。” “随他们说,反正也没有证据。” “他们还说你去日本留学不是学习,是嫖娼,说你的反清都是假的。说同盟会让你去刺杀满清大臣,你当面答应,临阵却脱逃。” “证据!证据在哪里?” “他们还说你和你弟媳勾搭不清,导致兄弟反目,你才从北京来了上海。” “你信吗?”木人冷笑一声,望着小情人。 小情人连忙拼命摇头。木人先生在她心里是天一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虽然他的确是从北京跑到了上海,的确也和兄弟不再往来。 “你呀,就是年轻,单纯,幼稚!”木人又抽出一颗烟叼在嘴上,小情人马上知趣的给他点着了火:“我写的那篇文章,通过大量的事实揭露了中国的黑暗,揭露了中国人性的丑恶。中国人制造的布,怎么比的上日本人制造的布?中国的百姓最可怜。他们是愚蠢的,很容易上当被欺骗。我揭露了中国布的龌龊,也就得罪了上海的中国纺织业大小老板。他们组织一群人抹黑我,这早在我预料之内。” “那先生你……” “铮铮铁骨,何惧人言。”木人一脸正气,大义凛然的说道:“待我写一篇文章,杀他们个屁滚尿流,必须痛打落水狗!” 木人对中国布的打击不仅仅是打击了大禹集团,更是严重伤害了上海本地的新布。 他们从吕阳手里买下新式纺织机,正全力以赴的抓紧生产,想要把这段时间停工带来的损失弥补回来,可是报纸上突然出现大量打击中国布的文章,尤其以木人的文章最为恶毒。 这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汪仁宽面对这种情况不能不想办法反击。他也有钱有人,于是汪仁宽召集同业开会,大家一起想办法。 有人说要告他,让他吃官司。 汪仁宽不同意。打官司旷日持久,木人能拖,咱们拖不起。 又有人说请他吃枪子,雇杀手的钱他出。 汪仁宽立刻摇头。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不能害人性命。你这样做,谁还敢和你做生意。 最终他们只能选择了最无奈的一条路。文斗。 你写我也写。 汪仁宽掏钱找人,调查木人的黑材料,于是就有了那么一篇文章。 批倒批臭你,你的文章也就没人信了。 可是让汪仁宽没想到的是,木人根本不在乎报纸上对他的指责,反而又发了一篇文章,不点名的对汪仁宽等人大加嘲讽了一番。 他说中国人做的布,就好像中国的中医,充斥着荒谬和欺骗。 甚至他以自己举例。 木人说自己的娘生了重病,他去寻医生——中医,为娘治病。 医生给了他一剂药方,其中一味药引子是蝲蝲蛄一对,而且旁边特意说明,这一对蝲蝲蛄必须是原配,二婚三婚的不行! 在中医里面,蝲蝲蛄都要原配,可见中医就是骗人钱财的骗术,而且一骗就是几千年。这正如你们做的中国布一样。 都是骗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上海滩的报纸上顿时爆发了舆论大战。 这期间,到是让一众摇着笔杆的文人大赚特赚——连喝花酒都能找上档次的洋妓女了。 中日双方都大量花钱请枪手为自己摇旗呐喊,而现在中国能写文章的人还真不多,物以稀为贵,所以这帮文人的身价更加高涨。 尤其木人,他的润笔费甚至高到一个字一块大洋的地步!那一桌丰盛的菜肴,都超不过他笔下的一个字。 林慧看到最新的报纸,更是气的简直吃不下饭。 她发现自己真的没法反驳木人。这一个时期的国人,尤其是受过教育的那一群人,普遍,甚至可以说百分之百都已经丧失了民族自信心。 言必谈希腊,洋人什么都是好,这已经成为了他们心中的共识。甚至林慧也不例外。 她也觉得中医不可靠,很多都是骗子,而西医无疑是正确的,科学的。 当然,她不知道她的亲伯父刚刚死在西医手里。她亲伯父不信中医,只相信西医,所以生了病去了北京最好的西医院。 然后西医一刀下去,把他好的那个肾脏给切了,留下坏的那个。没两天,此人就归西了。 但是这在西医属于正常,医生不说,没人知道这是医疗事故。 而中医要原配蝲蝲蛄,这真让林慧觉得惭愧。 吕阳拿起报纸看了看,然后随手扔到一旁:“此人不学无术。” “怎么?”听到这话,林慧眼前顿时一亮。难道自己的男人有办法了? “中医的药方中的确有许多奇怪的东西。比如蝲蝲蛄一对,原配;山参一两,千年;龟板半斤,万年。但是世上有句话,药医不死人。只有能治好的病人医生才会治疗,根本必死的,还用治疗吗?这种事明眼人一看便知,医生的意思是说病人病入膏肓,无药可治,所以才故意写下世上根本不存在的药。这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病人家属应该感谢医生。木人把这个当真,用来指责中医,岂不是不学无术!” 原来是这个样子,林慧心里暗呼惭愧。自己都不知道这点,还以为木人说的都是真的。 “那我这就写文章骂他。” “不用。这种口舌之争没多大意思。”吕阳拦住了林慧。 布多卖一尺少卖一尺,吕阳并不在意。比起当今中国的危险局面,大禹集团的事根本就是一件小事。 “那就这样放任不管了?咱们的布怎么办?”林茵着急了。 “再等几天,很快,天下就要巨变。到时候没人会在意中国布还是日本布。” “什么!”林茵和林慧同时大惊失色。 她们现在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大禹集团的发展中。俩人现在是没孩子,大禹集团,她们都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好不容易袁世凯当上皇帝了,算是这件事有个结果,她们都准备好好经营自己的产业,突然听到吕阳说天下就要巨变,俩人怎么能不动容。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地面上如果乱了,你就别想好好做生意。 正在俩人惊讶的时候,最新的报纸送到了。 林慧拿起报纸一看,顿时花容失色:“蔡锷起兵了!” 1915年12月25日,唐继尧、蔡锷、李烈钧等向全国发出通电,宣布云南独立,反对帝制,武力讨袁。按照中华民国成立时的体制和名称,设立都督府,以唐继尧为都督。组织护国军,以蔡锷、李烈钧为护国第一、二军总司令,统兵出征,分别进入四川、广西等地;唐继尧兼任护国第三军总司令,留守云南。 12月12日袁世凯才登基当皇帝,同月25日蔡锷就起兵讨伐袁世凯。这期间只有短短的十几天。 即使林慧作为不懂军事的外行也清楚,这肯定是蔡锷蓄谋已久的。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准备好动兵。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蔡将军! 林慧一时之间有点兴奋。她毕竟曾经扛着反袁大旗,也是一员干将。只是后来种种原因导致她实在没法扛旗了,但是她的信念并没有改变。 袁世凯称帝,就是倒行逆施,是历史的倒退。 蔡锷反袁,我支持! 林慧马上想写一片文章,为蔡锷壮声色。 她看了看吕阳,吕阳正看着报纸。 林茵也凑过去,一边看一边问道:“君道,这可怎么办。蔡锷动兵,袁世凯肯定也会动,这不就打起来了吗。我们的生意会不会受影响?” “短时间之内,我们不会受影响。”吕阳从书架上拿出一份全国地图,摆在桌上讲解道:“袁世凯在北,蔡锷在南,相隔遥远。我们的棉花基地就在邢台衡水沧州三地,这几乎可以说是袁世凯的大本营,核心区。蔡锷以云南一地,对抗袁世凯庞大的北洋势力,根本不可能成功。所以我们的原材料不受影响。而我们的销售是对外和对上海两个渠道。这两个渠道都远离战火,也不会受影响。所以你们大可放心。” 林茵和林慧同时**胸口。好,这就好,大禹集团没有受战火牵连。 这时候,林茵好奇的问了一句:“君道,你看哪里受影响最大?” “四川!”吕阳马上给出了答案。 “为什么是四川?”林茵和林慧同时想起了陈宧。陈宧可是袁克定的把兄弟。有他守着四川,难道四川还会乱? “你们看地图。”吕阳修长的手指宛如巨轮划破海面,在地图上沉稳的移动着:“蔡锷出兵,只能走四川,贵州,广西三个方向。贵州多山,不适宜行军打仗,他耗不起时间,所以滇军不会去贵州。如果蔡锷走广西,发展下去必然会走江浙一带,而这里是洋人的地盘,蔡锷不敢动。他即便宣称出兵广西,也不过是佯攻,吸引火力。滇军真正的主力,一定是进四川。” “可是四川不是有陈宧吗?” “正因为有他,所以蔡锷一定会去四川。” 双林都是极为聪明的女人,她们突然意识到吕阳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俩人瞬间眼睛瞪的大大的,目光中全是不敢相信。 难道陈宧竟然是反袁的? “我们的布是好是坏,不是一两篇文章能抹黑的。谎言可以欺骗一时,但是不能欺骗一世。何况现在是中国百姓样样都缺。这次工作队的调查报告你们都看过了吧?” 俩人都连连点头。 吕阳派出的各支工作队不但要完成派送种子的任务,同时还要写出工作总结。 双林当时还不知道吕阳的意思,现在全明白了。 这就是市场调查,通过一份份报告,她们大体掌握了河北农村真实的经济情况。 “我们的布,不只是只有城市市场,农村一样是广大的市场。他们可能没有现银,但是我们可以通过收买劳动力的方式得到回报。” “收买劳动力?” “你们就满足于眼下这个大禹集团了吗?”吕阳放下地图,认真的盯着俩人的眼睛:“一个纺织厂,一个印染厂,一个机械制造厂,就是你们的全部梦想吗?” 俩人同时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样一个天下,我们关起门来闭上眼睛做生意,是不可能的。我们需要变得强大,再强大,强大到天下都听我们的。那才是真正的生意!” “君道,你要做皇帝?”林茵马上心动起来。她的成长经历让她有远超本时空中国人的心态。见识过崂山道士和吕阳这样的高人,林茵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吕阳难道就不能当皇帝吗?连袁世凯都能当! “我们是东西宫皇后?”林慧的想法更超前。甚至这一刻她连自己的孩子要争太子都想到了。 别看林慧反对袁世凯称帝最坚决,但是轮到她自己身上,当她觉得自己能当上皇后的时候,林慧的想法马上彻底掉头。 “皇帝?呵呵。”吕阳呵呵一笑:“你们知道我为什么给咱们集团起名大禹吗?” “为什么?” “为了百姓的平安!”说到这里,吕阳拍了拍俩人的脸颊,温柔的说道:“我准备去四川看一看,家里就靠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