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强的眼角动了一下,"我的女人"四个字像一柄步枪上的刺刀刺进了他的胸窝。不过,他已经从刚才的暴怒中恢复过来,淡淡道:"我觉得他不是那种好色之徒。" 王猛道:"是不是你比我清楚。" 宏强咳嗽着,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 王猛接着道:"我不是说他好色,而是比好色更为残酷。" 宏强道:"哦?" 王猛道:"他用的是最直接的法子--杀了她。" 宏强道:"你觉得他是一个会杀兄弟女人的男人么?" 王猛目光忽然变得炽热,有汹汹火焰在燃烧,在火焰中他说道:"如果我是你的兄弟,如果我杀了你的女人,你会不会杀了我?" 宏强道:"会。可是我觉得他没有杀你的女人。" 王猛道:"你是谁?你凭什么用你的'觉得'来断人是非?" 宏强道:"你看见他杀人了?" 王猛道:"没有。" 宏强笑道:"那么你一定是在睡觉的时候梦见过。" 王猛冷笑道:"知道一件事情的真相并不需要守在事实面前,有许多人有许多双眼睛有许多张嘴,发生过的事一定不会是秘密。" 宏强叹道:"道听途说,看来以后我也不能相信许多事情,尽管有板有眼,可是却都不是真实。" 王猛盯着宏强,道:"以你所言,好像凶手另有其人。" 宏强道:"一定是荒木跟你说的吧!" 王猛道:"你怎么知道?" 宏强道:"因为我想不出第二个肯说这种蠢话的人,不过,让我想不到的是这种蠢话竟然会有人相信。" 王猛冷冷笑着,他的眼中没有泪光。无论什么在他心里都是很干脆地了断,竟然已经成为过去那么就让过去永远消失,他的生命没有过去,只有未来。他现在只想着未来。琳儿死了,那么就让她死的彻底,从他心里也死去,只是仇恨未死。 宏强咳嗽道:"我倒觉得小五郎喜欢干这种事。" 王猛肯定道:"不是他。" 宏强打量王猛的眼睛,道:"我知道了。其实你现在已经根本不在乎她的死亡,无论是谁杀的她已经不是重要的事,你想做的就是杀掉林立。" 王猛道:"我有杀掉他的必要么?" 宏强凝神半晌,断然道:"有,你只有杀掉他,你才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 王猛目光闪动,竟然笑了笑,道:"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宏强也看着他笑了笑,道:"为人所不为之事。" 王猛道:"你可以走了,我知道你会去找阿雅,放心,我不会找刘云燕麻烦的。而且,我也不会去找林立的麻烦。" 宏强道:"看来我猜的没有错。" 王猛道:"哦?" 宏强道:"一个聪明的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杀林立的,如果林立活着对你想做的事可能也会有帮助,起码会干扰你要对付的那些人的心。" 王猛厉声道:"你可以走了。" 教堂。 白色的鸽子在低垂的布幔下飞来飞去,布幔中微弱的灯火,在鸽子的跳跃下闪闪烁烁。庄严的壁画被身着黑衣的,头捂黑巾的修女擦拭的很干净。 阿雅坐在一排长长的椅子最前端痴痴地对着壁画上正在受难的上帝祈福。 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她就会像虔诚的基督教徒一样,默默地向那个男人祝福。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夜晚已经过了多少个夜晚。 陈中良在一边静静看着,这几日,这个女子平稳了许多,他还记得刚醒来时她哭闹着要出去找什么叫林立的人。 可是现在经过他的开导她已不再向原先那么顽固。她本就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陈中良即使没有劝说,她也不会去找林立。她知道此时她已经是一个多余的人。 祈祷完了,精神上的保佑也就在这深深的夜告以断落。她轻轻地叹息,眉宇间的相思更浓,眉宇的悔意更重。 突然,飞累的鸽子像是受到了什么的惊吓,扑簌着翅膀扇灭了几盏灯,阿雅轻皱眉头,然后慢慢地向后转身。椅子的尽头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他一动不动,浑身似乎充满杀气。 阿雅没有说话,慢慢擦掉眼中的泪光…… 陈中良疑惑着,忽然哈哈笑起来,大声道:"怎么是你啊!我想死你了……" 宏强躲开陈中良热情的手,他的眼睛也没有多看陈中良一眼,他盯着阿雅,然后一步步向前走去。 宏强看到阿雅比看到林立更难受,他无法解释这种原因,只是觉得难受,他喃喃自语:"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喜欢他?" 阿雅盯着杀气腾腾的宏强,倒很平静,细语道:"你想杀我?" 宏强站在她面前,不说话。倒是陈中良吃了一惊,像一个勇士一样堵在阿雅面前,道:"如果你想杀她,必须先杀了我。" 宏强缓缓地把眼睛停在陈中良脸上,然后笑了,道:"你喜欢她?" 陈中良脸色奇差,有些心慌,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对,我喜欢她。" 阿雅冲陈中良微笑,谢谢他这时的这句话。可惜却不是她希望的人说的。 宏强道:"既然你喜欢她,我就不会杀她了。" 阿雅平凡的脸露出不平凡的笑容,坦然面对死亡的笑容,道:"你可以杀了我,不过,我想最后一次知道他现在……好么?" 宏强哼了一声,道:"以后你不能再牵挂他。" 阿雅的脸上出现一个嘲弄的笑容,道:"你可以不牵挂她么?" 宏强咬牙,陈中良的身子不自禁地又站直几分。宏强咳嗽道:"你在为他祈祷么?" 阿雅毫无惧色地抬头,道:"不错。" 宏强道:"很好,很好……"他连说了几个很好,忽然又道:"祈祷是没有用的,尽管你在祈祷,可是他还是遇到了危险。" 阿雅身子一颤,似乎有些担忧,抓着《圣经》的手都抓的紧紧的,似乎怕听到什么不想听的话。其实刚才这句话已经是不想听的,她是怕听到更让她无法接受的。可是过了好久,她却说:"我不会去的。" 宏强道:"为什么?" 阿雅苦涩地笑道:"他一直不肯原谅我,而我也不肯原谅我自己,没有脸面去见他。" 宏强沉默了好久,他也不想让阿雅去,可是阿雅不去阿月就会有担忧,可是如果去了阿月就会没有归宿。他喝口酒,淡淡道:"他现在变成了一个傻瓜。" 阿雅愕然,喃喃道:"不可能,他那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宏强默然片刻,道:"其实我也不想让你去,可是阿月觉得除了你谁也不可能让他变得正常。" 阿雅紧锁眉头,担忧尽显脸上,深吸一口气,道:"我们走吧!" 宏强看了她一眼,然后点点了点头。 这时,陈中良忽然拦住了阿雅,他的蓝眼睛眨个不停,然后吞吞吐吐道:"刚才我说的话是真的。" 阿雅呆了一呆,宏强脸上却有了笑意。如果真是这样,这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合。 宏强是不容阿雅说什么拒绝的话的,淡淡道:"你们的儿女私情等回来再谈吧,现在还是去救人要紧。" 陈中良忽然怒道:"不行,我的女人怎么能去救别的男人。" 阿雅没有过多的表情,她的心里正在担忧林立,对陈中良的话一时还有种遥远而不可及的梦幻般的感觉。 月牙下,阿雅跟着咳嗽不停的宏强。 她表现的倒算是镇定,只是有谁知道她的心已经乱的没有一点何处是头的明辨力。 回廊间的池塘有着低低的虫鸣及青蛙的呱呱叫声,灯光、月光给平静的湖面镀了一层神秘的暗银色。不远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林立依然像狗一样伏着。 阿雅静静地站着,宏强在她身后,呆立一阵,然后叹口气离开了这里。 这里此刻已经属于他们两个。 冷月,照不到,便是凄凉。冷月,照得到,也是凄凉。 她一动不动,眼眶里的泪珠已经流了出来。 女人的泪水为谁流? 可能许多时候都是为男人。 她慢慢地蹲了下来,轻轻地伸出了手,把他的头枕在了她的怀里。 她一直希望有一天,他能这样枕在她的怀里,现在希望实现了,可是她却又不希望是用这种方式。 "林立……" 林立抬头,茫然的眼睛里空洞无一物,盯着阿雅好久,忽然傻傻地一笑。阿雅激动,因为她明白在他心里她还是占据着一定位置的。 他的手似乎也想攀上她的肩头,可是手在半途忽然像是失去支撑一样,落在了地上。他的脸又变得没有光泽,他的眼睛也瞬然黯淡无光。 阿雅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低语道: "你本来是一个开心快乐的人,无忧无虑才是你的面目,可是……你像以前那样该多好,你微笑,也给别人带来欢笑……" 远处的宏强忽然一震,不同的女人却说出了相同的话,似乎连一个字都没有错过。他咳嗽着,知道这个女人终究也无法让这个男人正常。 "其实这样也好,离开江湖的险恶,离开世间的纷扰……有我陪你……" 宏强道:"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