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却没有一点照到这里。 　　 林立倒有些失望，失望一个快要死之人想见阳光却见不到。 　　 好在，他已经失望过很多次，倒也不至于太失落。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想过惠子将会怎样对待他，他心里唯一想的就是昨天还和一个清秀的女人在一起。可是现在那个女人就把他关了起来。 　　 他现在不知是该奇怪女人心，还是慷慨人的命运。 　　 这是一个潮湿的柴房，久未住人，鼻间有淡淡的霉味。 　　 昨天晚上到现在他还没有睡觉，也没有吃饭，就像喜欢自由的小鸟，进入一个束缚的囚笼总是要绝食几天。倒不是他绝食，而是到现在也没有人给他送饭。 　　 他倒是很想睡一觉，可是没有一点困意，所以就这么睁着眼睛。 　　 门忽然开了。 　　 林立以为是送饭的，可是那只按在门上的手不像是一只送饭的手，而是一只握刀的手。一把一尺七寸长的刀比刀的主人先走进柴房。林立没有看走进来的人，而是贪婪地看了几眼外面的阳光，直到门闭上，他才收回贪婪的眼睛。靠着粗糙的土墙，他连头都没有抬，只是淡淡道："你怕惠子小姐？" 　　 小五郎摇头道："她属于军部的人，而我属于江湖的人，两个不同地方的人谈不上怕不怕，只是不想让她知道一些事情，让她误会。" 　　 林立道："所以你是来杀我的。"小五郎摇头道："我不是来杀你的。" 　　 林立奇道："那你来干什么？"小五郎看了一眼林立，道："我想问你一句话。" 　　 林立道："什么话？" 　　 小五郎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他的脸本来就阴沉，现在更显得阴沉。他蹲下身子，盯着林立的眼睛，道："你跟惠子小姐是不是有特殊的关系？" 　　 林立倒是一愣，然后纵声大笑道："这个你其实问她比较好一点。" 　　 小五郎揪住林立的领子，狠声道："你信不信我可以马上杀了你？"林立闭上了眼睛，连话也懒得说了。小五郎轻声笑了，道："如果你说你跟惠子小姐有特殊的关系，我马上就可以放了你，而且可以帮你杀死你想杀的人。" 　　 林立摇着头，一语不发。 　　 小五郎用刀贴在林立脸上，道："你不应该装糊涂的，你只要老老实实说出你跟惠子的关系，你马上就会离开这里。" 　　 霍忆摇头道："我不想离开这里。" 　　 "啪。" 　　 林立脸上被打了一掌。 　　 林立没有生气，嘴角虽流出一丝血，可他还是笑着。 　　 小五郎压低声音，道："你马上可以死掉。"小五郎拨出刀在林立眼前晃着。 　　 林立盯着他，似乎是在嘲笑。 　　 小五郎受不了林立这种不怕死的眼光，咬着牙，刀随时要砍在林立脖子上。 　　 这时，门外，传来低低的咳嗽声。那声音没有一点特别，可是只要听到这种声音的人，就会皱起眉头感到倒霉。宏强说话的声音就像他的咳嗽声，虽然很轻，可是一定会让人都听到。他说："里面的人一定很好。" 　　 轻淡描写，可却含着一股无处不在的杀气，似乎是要随时将人杀死。小五郎的刀本来贴在林立的脸上，现在却移开了。 　　 宏强轻声道："小五郎，你一定在里边吧。"小五郎站起身子，犹豫片刻，向门外走去，和宏强对峙一阵，然后不说一句话地离开了柴房。宏强咳嗽了好久，呆呆站立好久，才弯着身子钻进了柴房。 　　 宏强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叹气，俨然一个年老八旬的老人感叹苍生。林立凝视着他，轻声道："你不必自责，我已经原谅你了。" 　　 宏强摇头道："我本来就没有自责。所以你也不必原谅我。"他说着把酒壶递给了林立，林立没有伸手去接，看了看破旧的酒壶，道："我不喝酒。" 　　 宏强看看自己的酒壶，道："如果你喜欢喝酒，你就会发现，其实人世间最美妙的事情就是喝酒，喝酒可以让人忘去一切烦恼，一切忧愁……" 　　 林立道："可是我每次看到你，都觉得你更烦恼，你更忧愁，似乎酒在你身上不起作用。"宏强黯然道："那是因为我没有喝醉，如果喝醉就一定会忘记一切的。可惜我没有喝醉。" 　　 林立问道："你想忘记什么，什么让你想这么忘掉？"宏强眼睛里的忧郁忽然变浓，怔了一怔，道："琐事。人生的琐事。" 　　 林立笑了："我也有琐事，可是我却没有你那般忧愁。"宏强看了林立一眼，苦涩道："道不同，忧愁当然也就不同。" 　　 林立道："心里有太多的事的确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想对我说的话，可以说出来，或许我可以替你分担，也可以替你保密。" 　　 宏强嘴唇蠕动，大概是想说什么，可看了林立半晌，只说："如果你想走的话，我可以放你出去。"林立笑笑，没有说话。 　　 宏强的手已经替林立解开绳子，道："你不想走，我也要让你走。"林立笑道："可是我不会走的。" 　　 宏强道："为什么？"林立轻声道："因为黄老板。" 　　 宏强的心立刻沉了下来，解绳子的手也停了下来。他凝视着林立，问道："为什么？"林立迷着眼睛，许久答道："仇恨。" 　　 宏强看林立的眼神忽然多了几分复杂的成分，他挺挺他的腰，静默了片刻，然后不说一句话地离开了柴房。林立虽然看不见外面，可是希望宏强能坐下来跟他聊聊天，他讨厌寂寞，他忍不住想要大声呼喊。 　　 他没有呼喊，因为又有人来替他打发寂寞来了。来者身着白色的和服，上面有着淡雅的花纹作饰。惠子小姐的脸无论多少人看多少遍都不会认为有着这样一张脸的人会杀人，可是有谁知道这个人其实已经杀人如麻。 　　 惠子跪在那里，她的姿势是岛国女人伺候男人的姿势，双膝跪地，头微低，两只手放在腿上，说话都是低低的很是温柔，可是听清她的话就会吃惊："我很想杀了你，可每次看到你不知为何就没有了杀你的想法。" 　　 林立神情自然地靠着粗糙的土墙，毫无羞愧之色，甚至有几分无赖的表情，眨巴着眼道："惠子小姐的身体可真的一流，惠子小姐的服务也很好。" 　　 惠子翻着眼皮看了林立一眼，平和地笑笑，没有生气。 　　 似乎是过了很久，惠子忽然问了一句让林立不知所措的话："你喜欢我的身体么？" 　　 林立愣着，好久，讷讷地说："喜欢。" 　　 惠子小姐点点头，忽然道："你是不是认为我是一个十分霪荡的女人？"林立盯着她，表情复杂，半晌，轻轻地摇了摇头。 　　 惠子又问道："你想不想离开这里？"林立摇摇头，道："不想。" 　　 惠子问："是因为要杀黄老板，还是……"她略一停顿，还是说了出来，"还是因为喜欢我的身体。" 　　 林立呆了一下，怔怔看着惠子，说不出话。 　　 惠子站起身凝神许久，叹道："明天是你活在世上的最后一天，明天也是你杀黄老板的最后一天。你杀了宫本先生的仇不能不报的。虽然小五郎说并不是你杀的，可我知道一定是你干的。荒木。"门外走进那个满脸横肉的岛国人，惠子指指林立道："他的胳膊好像错位了，好像是你的手法。"荒木明白什么意思，双手一用力抓在了林立的肩上。 　　 惠子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很小巧的手枪，道："这是你的东西吧！"林立接过来，疑惑地看着惠子，嘴唇动动却说不出话。 　　 黄昏，林立离开柴房。 　　 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宅园里的人忽然少了许多，那些不停巡逻的士兵几乎都不见了。他去角落那棵梧桐树下去找阿雅，发现她已不在树上。他在宅园转了一圈，发现了宏强的那个小屋，可是里面没有人。林立想到惠子小姐说的那些话，难道这么多岛国人在突然之间遭遇到了不测？他摇头否定着，他不相信这个结果。 　　 宅园里的最后三辆汽车此刻也发动起来，随时准备离开这里。林立看到惠子坐在最中间的那辆车上，荒木和小五郎坐在前面和后面。忽然惠子掏出枪，以很标准的姿势打向了林立，距离太远的原因，那颗子弹没有打在林立身上，而是打起一溜火花。惠子的声音淡淡地飘来："饶你一命。" 　　 之后那三辆车起动，向远处驶去。 　　 林立在宅园转了好几遍，奇怪地发现这里竟然变成一座空空如也的壳。黄老板，宏强像是一下蒸发了。 　　 深夜。 　　 林立感到有很多人悄悄地在向这座宅园靠近。林立听着训练有素的脚步，心里奇怪不已。 　　 "嗵。" 　　 不知什么东西忽然砸进了院子里，外面静默半晌，忽然有人忍不住"咦"了一声。有人轻声道："是不是消息有误，怎么好像这里没有一个人。" 　　 另一人道："不会有误的，是阿雅小姐亲自发来的消息，不会有误的。" 　　 原先一人道："可是这里确实没有人啊。" 　　 另一人奇道："是啊，难道这群岛国鬼子已经得到消息逃跑了。" 　　 有人轻声"嘘"着，接着林立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