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哥哥林跃飞也睁开了眼睛,目光在吕秀英和林笑脸上来回移动,一会儿看看妈妈、一会儿看看妹妹,偶尔看一眼杜阿姨。 杜阿姨调节完输液速度,叮嘱道:“就这个速度,别再动了,不能太快。” 杜阿姨对上林跃飞的目光,愣了一下,小飞看她的眼神很陌生,就像不认识她似的。 “这是烧迷糊了,还是睡迷糊了?”杜阿姨对吕秀英说,“你下午勤给他量着温度,不行就再来叫我。” “多喝水,别捂毛巾被,继续用湿毛巾擦擦额头、胳膊肘、膝盖窝。” 杜阿姨叮嘱完之后就回职工医院上班了。吕秀英会拔针头,等输完液自己给儿子拔了就行。 厂里人们输液基本都这样,找相熟的医生护士开好药拿到家里输,在自己家床上躺着比在医院硬邦邦的椅子上坐着舒服多了,拔针头又不难。 吕秀英看到林跃飞睁着两只大眼睛,一副很精神的样子,问道:“还睡吗?” 林跃飞摇头。 吕秀英站起身,既然林跃飞醒了,她就不用守在旁边,怕他胳膊乱动跑针了。 “笑笑!笑笑!”吕秀英把林笑喊过来,“你在你哥这屋写作业,看着你哥,他要是再睡着了,你就叫我。” 林笑乖乖点头,把自己的《暑假作业》、铅笔和橡皮拿过来,在哥哥房间的书桌上写作业。 这个暑假,林笑从一年级升二年级,全部作业只有一本封皮花花绿绿,里面黑白印刷的《暑假作业》册子,里面数学和语文各一半。 做到连线题,林笑跑回自己的书桌拿尺子。 “一只天鹅,一片草地。”这两条线林笑画得毫不犹豫,然后她犹豫了。 “一包草?一把米?” “还是一包米,一把草?” 林笑咬着铅笔头,摇摆不定。 吕秀英让小女儿看着大儿子,自己去洗衣服刷鞋。 纺织厂车间是三班倒,吕秀英连上七天白班、再七天中班、七天夜班……如此循环往复。 白班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中班从下午四点到半夜零点,夜班从零点到第二天早晨八点。 昨晚吕秀英上的是夜班,早晨回家后,林跃飞在屋里呼呼大睡。 林跃飞如此不像样,吕秀英已经习惯了。 林跃飞今年十八岁,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已经在家里瞎混了两年。最近和狐朋狗友们打牌喝酒到深夜,然后一睡一上午。 好在这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纺织厂的工作一个萝卜一个坑,吕秀英等了两年,终于等到一个指标,让林跃飞也能进厂捧上铁饭碗了。 林跃飞马上就要进厂上班,最后的自在日子,吕秀英就没狠狠管束他。 今天午饭做好了,林跃飞还没起床,吕秀英一脚踹开他的房门,这才发现林跃飞在高烧,连忙去职工医院找杜阿姨。 林跃飞这次发烧温度高,整个人都烧迷糊了,醒来还问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眼神直愣愣的。 输上液,吕秀英放心了。 那么大一瓶凉津津的液体输进去,不等药效起来,先物理降温了,体温总能降下去点。 “哗啦啦——”吕秀英把水管开到最大,用力揉搓床单。 吕秀英有点洁癖,下班后的时间几乎全都贡献给了家务活。在纺织厂三班倒、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的情况下,全家的衣服鞋子永远干干净净、枕巾床单一个星期换一次。 吕秀英时不时朝着屋里喊一声:“笑笑,你哥没睡着吧?” 林笑扭头看一眼床上的哥哥,哥哥睁着眼睛呢,她大声朝妈妈喊:“没睡着!” “笑笑,帮我把月份牌拿过来。” 林笑吓了一跳,哥哥的声音怎么哑成这样? 林笑放下铅笔,跑到桌子旁,把月份牌递给哥哥。 哥哥盯着月份牌,整个人像是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术。 林笑奇怪地探头看,巴掌大的月份牌,上面印着公历日期和农历日期,下方是一则笑话。 加起来没几个字,哥哥怎么看起来没完没了? “这月份牌……是撕到今天了吗?”哥哥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是啊。”林笑点头。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共三百六十五张印刷粗糙的薄纸订成一沓,就是月份牌了。过一天撕一页,今年的已经撕掉了小半本。 “1988,戊辰龙年……”哥哥喃喃自语,表情怪异。 林笑不理会奇奇怪怪的哥哥了,跑回书桌前继续写暑假作业,没写两行,哥哥又叫她。 “笑笑,帮我把镜子拿过来。” 林笑跑到自己和妈妈住的大屋,从梳妆台上拿起妈妈修眉毛的小镜子,递给哥哥的时候瞪了哥哥一眼,她怀疑哥哥故意让她跑腿! 明明哥哥从来不照镜子的。 林笑坐在书桌前,偷偷回头看哥哥,看到哥哥竟然真的拿着小镜子仔仔细细地照,比妈妈照镜子的时间还要长! 哥哥今天真的太太太奇怪了…… 林笑咬着铅笔头,琢磨哥哥奇怪的原因,她想起刚才哥哥说的胡话,恍然大悟。 林笑跳下椅子,蹬蹬跑到水池旁边,大喊:“妈妈!哥哥想找老婆了!” 第2章 林跃飞被妹妹突然嚎的一嗓子吓了一大跳。 “你瞎说什么呢!” 林笑坚持道:“哥哥就是想找老婆了,哥哥说梦话都在喊老婆。” 林跃飞连忙用嘶哑的声音为自己辩驳:“妈,你别听她瞎说……” 他找什么老婆?他早就有老婆了! 哦……现在没有了。 吕秀英呆住。噗通一声,肥皂掉进脸盆里,吕秀英双手沾着肥皂沫就跑进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