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诗檬这边听不见温衍对盛柠说了什么,只看到盛柠刹那间面如猪肝,于是好奇地把头凑了过去。 盛柠瞪了她一眼,装作没听见温衍的话,生硬地把话题揭了过去。 送上门的乐子,哪有不顺势而为的道理。 但温衍也不是那种不给姑娘台阶下的男人,捉弄已经起到了效果,他也就不再提刚刚无意中听到她愿意叫他某个称呼的事儿了。 继续说回合同,温衍说会把地址发给她,让她到时候别迟到。 终于等电话挂了,盛柠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看了眼手机下端那一排的收音小孔,十分懊恼自己刚刚的粗心大意。 盛诗檬问她刚刚温衍说什么了,她怎么一下就变了脸色。 盛柠自然不能说真话,随口敷衍过去。 盛诗檬也不再问,反正又肯定不会是什么劲爆的话。 “最近这一个礼拜温征找我出去,我都找借口拒绝了。本来是想着等你拿到房产证了就提分手,但是现在按合同说的,房子还是温总的,你可以先住进去,所以这个情况怎么算?如果我跟温征分手了,温总会不会后悔?” 盛柠一开始也有这个担心,所以当时温衍让她签的时候,她没有直接签。 她就算再精明,又怎么能跟那种商场浮沉多年的老狐狸比? 盛诗檬“要不你再仔细研究研究合同?我反正是看不懂,万一有什么漏洞呢?” 盛柠觉得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又拿过合同,仔仔细细看了遍。 一般的合作合同,都会在条款上说明,倘若甲方或是乙方其中一方毁约,将会承担全部责任,并赔偿损失。 俗称违约赔偿金。 但这上面只有乙方违约的赔偿说明,如果她违约了,不但要将房子归还,并且还要根据合约期间,按市场价付清房子的租金,以及对房子进行磨损检测和清洁赔偿。 但是却没有甲方毁约的赔偿说明。 也就是说,这份合同,温衍是可以毁约的。 就算盛诗檬和温征如他所愿分了手,他也可以收回对盛柠的报酬。 一切全看他这个人讲不讲信用。 盛柠捏紧手中的纸,直捏得白皙指尖泛红,甚至还阴恻恻地笑了声。 盛诗檬有些害怕“姐?” 盛柠突然问“你急着跟他说分手吗?” “啊?那倒是不急,看你啊。”盛诗檬说,“说实话,这几个月口味被温征养刁了,等分手以后我再交别的男朋友可能会有点不习惯。” 她觉得和温征分手有些可惜,并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找不到比这个人更好的消遣了。 盛诗檬虽然对感情比较看得开,暧昧阶段会同时养好几条鱼,但一旦开始谈恋爱了,还是挺有原则的。 她从不考虑有对象的男人,因为不想跟同性玩竞争那一套,到时候两边儿的姑娘闹起来,谁的姿态都不好看,反倒会让男人的虚荣心无限膨胀,以为自己多有魅力。 温征在这方面就很让人安心,他不需要用女人之间的战争来证明自己的魅力,虽然平时爱招惹女人,但跟盛诗檬一样,谈恋爱的时候就专心谈一个,免得闹起来让别人听八卦看了笑话。 所以要说温征有多爱她,盛诗檬一直都不太相信,她就是本能地觉得,一个和她在感情方面如此相似的男人,不会这样轻易就栽在她身上。 不过这些想法跟盛柠说也没用,因为即使说了,盛柠这个一心只想搞钱搞房子的恋爱白痴也不懂。 - 之后的几天,天气越来越冷。 今年的冬季似乎比往年来得要早一些,也不知还会不会有回暖的时刻。 在往后这些天的沟通中,盛柠一直说学校有事要忙,为了配合她的时间,温衍也就将签合同的日子往后延迟了。 不是什么正经的工作合同,所以才让温衍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傲慢的乙方。 温衍没有那么多时间跟她在电话里耗,他不是她的客服,又不耐烦地把盛柠的事儿丢给了助理。 “盛小姐很谨慎。”根据这几天盛柠的反应,陈助理给出结论,“她好像并不太相信我们这边的律师。” 盛柠不敢直接对温衍提出意见,于是就这么跟他耗着。 反正她现在还有宿舍住,也不是很急着搬进那间公寓。 但温衍每天被父亲念叨,耐心已逐渐告罄。 那天把温征带回了家后,犟驴似的父子俩成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也不理睬谁。 偌大的温宅,光是门就有好几扇,温兴逸行动不便,根本拦不住温征。 这回温二少是没离家出走了,但也没比离家出走好到哪儿去,就晚上回来睡个觉,白天又不见人影。 温兴逸问他去哪儿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要气老父亲,还特别“坦诚”地说是出去约会了。 小儿子叛逆,只知道伤老父亲的心,压力自然也就全来到了管事的大儿子这边。 温兴逸一个闲云野鹤的甩手董事,集团上下现在不用他操心,当然可以张口闭口都是家庭琐事。 但温衍不行,他是老总,上班时间比不得员工们每日打卡,但也终归是要上班的。 耗时间是谈判中最没有技术含量,也最容易消磨耐心的招数,就比如一张圆桌上,双方都按兵不动,坐上个几天几夜,就看谁先忍不住。 暖气十足的办公室里,温衍穿了件单薄的衬衫,还拢了半截袖口搭在肘上,腕骨劲瘦,单手撑腮,原本低颅垂眼,面无表情地在审批各个分司的季度报表。 助理看到他的眉峰很轻地挑了下。 他平常工作的时候,小动作很少,如今竟然闲适转起了手中的钢笔。 那天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对他表忠心,还以为是个傻姑娘。 谁知一发现合同端倪马上又变了副嘴脸。 看来还是要在她身上花点钱。 “她不去律所签,那就让她来公司。”温衍语气疏淡,“有什么意见,让她跟我当面谈。” “好。”陈助理点头,又转而说起别的工作,“翻译协会的人已经来了。” 温衍起身“走。” - 盛柠站在穿衣镜前,如同女王戴冠般,郑重地将针织帽子戴上。 在去找温衍之前,她给盛诗檬发了个消息报行程。 盛诗檬「我在和温征吃饭」 接着就传过来几张美食照片。 盛柠给面子地回了个馋哭的表情。 盛诗檬「期待你事成之后请我的大餐」 盛诗檬「扬社会主义思想,薅资本主义羊毛」 盛诗檬「冲鸭!」 槽多无口。 干的又不是什么好事,就别糟蹋社会主义了吧。 走出宿舍,还好帽子戴得紧实,兜头寒风直往脸上打,她也不觉得冷。 不过比这寒风更令人生冷的东西还在后头。 没有车子出行就是不太方便,高翻学院在西三环,兴逸集团总部在北四环,一路公交转地铁,从地铁口挤出来的时候,周围人头攒动,这里是位于金融口的地铁站口,因此十个路人里过半数都是上班族,每个人手边不是握着咖啡就是打着电话。 铃声响起,她半天了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手机在响。 艰难从兜里掏出来手机,本以为是温衍那边打过来催的,谁知竟然是戴春明打来的。 戴春明也不跟她废话,直接问她。 “盛柠,你给学校写了申诉信是吧?” 盛柠沉默两秒,承认“是。” 戴春明呵呵笑了两声,语气倒是挺淡定“我现在在外头有事儿,你等我回院里,咱俩再好好谈谈。” 谈什么? 只怕不是谈,是威逼利诱让她把那封申诉信给埋了。 距离她给校方邮箱发申诉信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邮件是已读了,也收到了“感谢反馈,请耐心等候处理”的自动回复。 结果学院里没有任何回复,这封申诉信却转到了戴春明手上。 即使早已预料这个结果,盛柠还是在听到戴春明知道了申诉信这回事的那一刻,从脚底往头顶升起一股凉意。 盛柠这些日子的心境变化,只能用大起大落四个字来形容。 不是冤家不聚头,她人刚坐电梯上楼,就见戴春明从会客室里走了出来。 戴春明也显然没料到,他和几个同僚走在一块儿。 还是同僚提醒他“老戴,这不你学生吗?” 盛柠并没理会自己老师,径直绕过走了。 戴春明一气,和同僚打了个招呼,抓着盛柠胳膊,又走回了刚刚的会客室。 负责收拾茶水的员工吃了一惊,戴春明借口有东西忘拿,等员工出去后,将门一关,回过头用紧俏的目光盯着盛柠。 自从上次侄女儿对她说盛柠上了温衍的车,以及盛柠在群里请假说有私事要处理后,就一直心惊胆战,生怕温衍会插手这件事儿。 又正好副院长甩给了他这么一封邮件。 是盛柠的申诉信。 副院长在电话里责怪他“你搞什么?这种小事儿之前都没跟自己学生商量好?还让学生闹到校长那边去?” 戴春明越想越气,觉得盛柠这学生过于不知好歹。 他评职称,还有盈盈出国的事儿,如果不是副院长将这封申诉信从校长那边拦了下来,就全泡汤了。 戴春明自认对盛柠已经算是够器重的了,本以为把稿费补偿给她,日后再多给她些历练的机会,等她毕业以后找工作,顺便再帮她写封引荐信,送到好单位去上班。 放弃署名权来换这些,对盛柠来说绝对是有利无害。 如今她却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署名权,竟然要撕破脸皮到这种程度。 戴春明很想直接狠狠给盛柠一个教训,但他并不确定盛柠和温衍到底是什么关系。 正好最近有个中外企业联合峰会要办,负责翻译这部分工作的是翻译协会,戴春明是协会的副主席兼荣誉会员,这件工作自然也就落到了他头上。 兴逸集团是峰会的主办企业之一,戴春明也就正好有了和温衍见上面的契机。 峰会需要现场翻译,老师可以带学生来观摩旁听现场口译工作。 戴春明此前带的一直是盛柠。 一般的学生只有到了研二才有这个旁听的机会,戴春明的侄女如今才大四,就能得她叔叔引荐参加这种国际会议,只能说是一出生就和别人拉开了差距。 他刚刚在和温衍会面时,向温衍介绍了自己的侄女,并且还拿出了《钻与石》这本书送给温衍,意思就是给温衍介绍,他侄女的翻译水平有多突出。 但实际上是试探,看看温衍到底对署名权的真相知不知情。 温衍随手就将那本书放在了桌子边,连看都没看上一眼。 见温衍对她外甥女的名字和这本书都没什么反应,戴春明总算放下了心。 如今看来,温总大概不知情。 试探有了结果,他总算也放下了心。 想到这里,戴春明的语气不自觉扬高了几分“盛柠,别怪老师没提醒你,你以后是想考去外交部对吗?” 爱答不理的盛柠终于抬起眼睛。 见她有了反应,戴春明语气温和地继续说“无论是考体制内,还是进翻译协会做口译员,甚至是去什么公私企业做高级翻译,你想往哪方面就业都好,如果没有人在前面领着,你的路很难走的。” “老师承认你很优秀,可是优秀的人那么多,难道每个人都能一帆风顺吗?” 盛柠面色渐冷,揣兜里的两只手不自觉握紧了。 “有的时候要学会变通知道吗?”戴春明语气和蔼,“你还这么年轻,有老师带着你,你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不了解内情的听了,还以为是个好老师在帮她做职业规划呢。 “变个屁。” 戴春明还在滔滔不绝地进行着他的“慈师演讲”,突然听见盛柠冷声骂了这么句脏话。 他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个一直以来乖巧听话的学生。 温衍刚巧就听见了这一声。 陈助理“要进去吗温总?” 温衍摇头,语气平平“听她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