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党英明吃过午饭,躺在床上刚睡着,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谁呀?”他下了床穿上鞋,快速打开房门。 禾田带着两名日军涌进屋里。“党先生,打扰你休息了,有事求证,希望你实话实说。” 党英明没有言语。 “老朋友,您生气了?”禾田见党英明脸如冰霜,察觉到他不太高兴,赶紧把话拉回来,“不会占用太多时间,两三分钟三五句话,请您配合。” 党英明从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边,点上,边吸边说:“几天前关东军司令官找我谈话,聘请我当经济顾问,两天后就派人来审查,这不是对我不放心,还是撵我走。” “这……”禾田被噎的脸红脖子粗,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党英明从禾田诡诘的表情断定他不是冲自已来的,一定是经济部有人遇到麻烦,需要他出面作证解围。 党英明说:“说吧,什么事,知道的我会如实说,不知道的我会保持沉默。” “冷先生,十二月十一日,您都跟谁在一起?”和田问。 党英明一脸反感:“单位的,街上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形形色色,加起来足有千八百号人,你让我说谁?” 禾田赶紧解释:“您误会了。我是问您从医院回到经济部都见到谁了?” “哎呀!这么问就具体了,刚才范围太广,让我找不到边际。这么说吧,经济部除了休假、出差的,我是挨个拜访一边,新来的职员也打了招呼。”党英明玩起了太极拳,一招“四两拨千斤”将禾田耍晕。 屋里突然变得好安静,只剩下心跳的声音。党英明和禾田很清楚,这是无声较量的前奏,谁沉住气,谁就能笑到最后。党英明透过禾田诡诘的表情,看到他内心充满杀气,找自已出面作证,一定是早有预谋,确切地说抓住了把柄,只不过这个人或位高权重,或大有来头,轻易不敢动弹,才四处搜罗证据。这个人是谁呢?党英明的大脑像透视仪一样,对经济部的头头脑脑进行扫描。部长、次长和关东军有瓜葛,被一一排除。至于那些办事员更不在列,即便是来历不明,也用不着禾田亲自出马审查。 蓦然,项德美妖艳的脸庞停留在党英明的脑海。怎么是她?一定是她!党英明的心不由的颤了一下,为谁都可以说话,唯独这个女人一定要慎之又慎,此人左右逢源,心机很深,阴险毒辣,如同穿着隐形衣,谁也看不清楚真面目。给她作证,无异于惹火上身。 “党先生,时间宝贵,我就不跟您绕弯子了。”禾田见党英明眼盯桌上的文件,焦急地说,“您仔细想想,在中午十二点至下午点时这个时段,都见过经济部哪些人?” “容我想想,是见过几个人,过去这么久了,脑海都没痕迹了。”党英明怕不小心掉进禾田挖好的陷阱,便找借口拖延时间,“部长、次长、副处长等等,能记起来的也就十几个人。” “等等,哪个副处长,说详细些!”禾田急切地问。 “是男副处长?还是女副处长?此人亲口对你说的,还是你道听途说的?”党英明反问道。 “女,蒋……”禾田刚要说出项德美的名字,突然意识到自已聪明反被聪明误,掉进党英明挖好的坑里,要知道,整个经济部就一个女副处长,不用问就知道是项德美。对方不是同伙则罢,一口否定,若真是同伙,就给对方可乘之机,随便编个理由便可做口实。禾田为自已的出言不慎后悔不迭。 此刻,与党英明一墙之隔的项德美如坐针毡。她不担心党英明不帮忙,之所以把锅甩给他,看中的就是他的随机应变能力,仅凭一句话就能听懂曲中之意。她担心的是党英明能不能把事情圆的天衣无缝,毫无破绽,不给禾田可乘之机。现在需要做的是,在禾田从党英明办公室走出来之前,统一口径。小问题当然不会难倒老特工,项德美敲了敲脑壳,很快想出办法。 就在禾田迟疑之际,党英明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瞅了一眼禾田,问:“电话接还是不接?” 禾田拿不准是谁打的电话,含糊其辞地说:“那……那就接吧!” 党英明拿起话筒贴到耳边,不停地说:“总理大臣好。是!是!是!正在拟写,下班前我把文件送过去。再见!” 党英明放下话筒,摊开双手,无奈地说:“不好意思,总理大臣打电话催材料,有什么问题抓紧问,我还得写文件。” 禾田信以为真,问道:“党先生,还是前面的问题,十二月十一日下午您跟谁在一起?” 党英明爽快地说:“我的副手,项德美女士,在她的寓所研究经济方案!” 禾田的心咯噔一下出现短路,心想,“坏了,一个电话统一口了径,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党英明见禾田一脸疑惑,凑到他跟前调侃说:“我还有个秘密告诉你,蒋女士穿着粉内裤,哈哈……” 禾田不自然的跟着笑了起来。 禾田当然不会问项德美和党英明约会时是否穿粉红内裤,草草问了几句,便匆忙收场。 禾田走后,项德美来到党英明办公室,佯装不知内情,笑问道:“刚才你和那个日本人笑什么?楼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注意形象。” 党英明讥笑道:“男人的笑内容很丰富,有情感的,有欲望的,怎么理解都正确。” 项德美听出党英明在用话点拨自已,迎合说:“无欲无求的男人不是好男人,有欲有求的男人是坏男人,但愿你出淤泥而不染。找你没别的事,这几天很累,请你吃个饭,不要因为有欲有求失约哟!” 党英明随口说:“刚才总理大臣来电话了,声音听着像,但味儿不对,是不是……” 项德美嘴角露出不自然的笑。 一轮朝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满天的霞光笼罩着烟雾缭绕的新京,犹如披着红纱的少女,娇俏温婉。 不到六点,党英明便起了床,一番梳洗过后,穿上呢绒棉衣,走进霞光与白雪交相辉映、美丽迷人的清晨。今天他和赵国毅约定,一同回怀德过新年。一会儿,严侍卫长派车过来,他提前起床到附近的土特产商店买礼物。 推开旅馆大门,一股冷风袭来,吹掉党英明头上的毡帽,骨碌碌朝马路滚去。他猫腰去追。毡帽滚了几十米,被一辆黄包车截住。 “党先生,这么巧,我正找你呢!”他刚要低头捡帽子,黄包车夫主动将帽子送过来,抬头一看,竟然是一个月前在一起喝酒的那个黄包车夫。 “有缘就巧合!”党英明掸了掸帽子上的雪粒,热情搭讪。 黄包车夫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找个避风的地儿说话。党英明心领神会,带他来到附近的早餐店。 进了店,党英明要了两屉烧麦,一大碗羊汤,外加一盆肥肉血肠。车夫挫了挫冻僵的手,接过党英明递来的热羊汤,美美地喝了一大口,脸上绽放出喜感的笑容:“够味!” 党英明给车夫碗里夹一个热包子,说:“兄弟,甭客气,趁热吃,不够再要。” 车夫把嘴贴到党英明耳边,悄声说:“党先生,您上次让我找的那个人,有消息了!” 党英明四下瞅了一眼,见店内没有顾客,说:“这些日子辛苦了,不会让你白跑的,必有重谢!” 车夫往嘴里送进一个包子,边嚼边说:“人是找到了,但事情不太妙啊……”车夫欲言又止。 党英明透过车夫凝重的表情,猜出金巧爱出了事,放下筷子,敦促说:“让你找个人,搞的神神秘秘的,别卖关子了,否则早餐你付费。” 车夫低声说:“是这么回事……” “啥?”党英明听后惊得目瞪口呆,差一点拍桌子,“你确定日军逮捕的是我要找的一男一女?” 车夫盛了一碗羊汤放到党英明面前,劝道:“您喝碗汤压压火,待我把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党英明调整一下情绪,点点头,示意车夫接着往下讲。 车夫说,我这位工友三天前从老家奔丧回来。我请他吃饭,顺便把你委托找两个朋友的事讲给他。工友听后,一拍脑壳说,“这对这两个人有印象,她们好像是主仆关系,男的总是小姐长小姐短的叫着。女的特别强势,动不动就损男人一顿,男的也不生气,依旧满脸笑意。之所以对这两个人印象深刻,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到了二马路三号别墅,小姐特别慷慨,丢给工友一块银元,说死冷寒天的很辛苦,找个酒馆喝顿酒暖暖身子。” 车夫喝口羊汤,咂咂嘴说,起初我不信,让工友领我来到二马路。当时刚擦黑,路上行人不多,我俩一路小跑来到三号别墅。到那儿吓一跳,你说我见到谁了?他妈的日本人,从别墅里押出一男一女,男的极力反抗,被日本人用枪托砸晕,塞到卡车里。工友告诉我,没错,被抓走的一男一女,就是一个月前给他银元的人。我怕耽误事,急忙赶来向你禀报。 党英明听明白了,金巧爱可能遇到危险。他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塞到车夫手中,说:“此事我知道了,烦请不要对任何讲,以免惹来祸端。这两块银元请转交工友,代我感谢他。您慢慢用,我先走一步,再见!” “党先生,这钱不能要……”车夫起身推辞,党英明已走出早餐店。 “得想办法营救金巧爱!”在回旅馆的路上,党英明不停的盘算下一步怎么办。如果真如车夫所言,金巧爱恐怕是凶多吉少。但他吃不准,一向行事诡秘的金巧爱,怎么会落入日寇的手中,咋分析都觉得事情发生的很蹊跷。万一有诈,掉进敌人设计好的圈套,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回天之术。这个忙帮还是不帮,他陷入进退两难中。 走出土特产货栈,党英明拎着大包小裹朝旅馆跑去,同赵国毅和司机会合。在穿马路时,迎面驶来一辆有轨电车,他无意间看了一眼,不觉愣住了,车头车尾一个样,停在站点,分不清是往前开还是往后跑,神奇的很。让赵国毅穿上我的衣服来迷惑敌人,骗过跟踪者,去营救金巧爱。党英明越想越兴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赶回旅馆,赵国毅等候多时,司机还没到。党英明附在他耳边嘀咕几句。赵国毅脱下外衣交给党英明,换上党英明的外衣,戴上毡帽,手里拎上土特产,大摇大摆走出旅馆,坐上专车扬长而去。从胡同拐出一辆小车,悄悄跟过去。 待两辆车走远,党英明一路小跑出了旅馆,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大声说:“师傅,去二马路别墅群,越快越好!” “好嘞!”车夫双脚一用力,车子飞快的朝二马路跑去 路上,党英明对车夫说:“师傅,一会儿到了别墅群不要停,减慢速度兜两圈即可。” 车夫说:“您花钱,除了杀人越货做不得,跑一百圈都可以”。 说话间,车夫将党英明拉到二马路别墅群。党英明叼上烟卷,翘起二郎腿,坐在车上瞅瞅这儿,望望那儿,一副悠闲的神态。 黄包车从三号别墅门前走过,党英明用余光扫了一下别墅周边,陡然间心提到嗓子眼,但见对面凉亭里有人在晒太阳,从年龄衣着看,绝非附近居民,一看就是盯梢的。他心里有了数,轻咳了一声,车夫心领神会,拉着他离开别墅群。 “明知是康德的车,为什么还派人盯梢?“人都抓走了,为什么还放暗哨?”一连串的疑问在党英明脑海里闪过,沉思片刻,他恍然大悟,这是对手设计的陷阱,诱导我一步步进入,然后拉网收鱼。好凶险的一盘棋,差点就上钩。他拍拍胸,为自已机警识破敌人骗术感到庆幸。 党英明决定,不管金巧爱出没出问题,都陪对手把棋下完。他对黄包车夫说:“改道去樱花料理店!” 车夫调转车头,“呼哧呼哧”的飞跑起来。党英明望着渐渐远去的三号别墅,暗下决心,一定把幕后操纵者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