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赫鲁自认为自己了解甘地。 从甘地自南非回来,再到甘地通过四年时间考察完印度,最后到他说出‘非暴力不合作’的真正含义时,尼赫鲁对他是敬佩的。 为了了解自己所敬佩的人,尼赫鲁经常跟在甘地身边,仿佛成了他的影子。 只不过,尼赫鲁却忽略了一件事。 他的每一次跟随,都是在大环境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中。 他从未更加深入地去了解甘地,无论是他的家庭,亦或是他的思想。 直到今天,他才算是看到甘地的另外一面。 极致的冷酷,令人发寒的无情。 当他说出让自己妻子去牺牲时,尼赫鲁这才反应过来,他从未了解过真正的甘地。 回忆起自己与甘地的这段历程,他惊讶发现,甘地所表露出来的仁慈,和蔼,都是显露给外来来看。 可是,一旦再度去深入了解,就能发现,这都是甘地的刻意而为之。 如果从‘非暴力不合作’方面去探究,就可以看到,甘地所做的一切,都贯彻着‘非暴力不合作’的最终原则。 那就是,愚民政策。 让百姓放弃武装暴力,放弃斗争理念。 每一个人,他所做的事情,都必然会与自身利益有着密切关系,这是尼赫鲁的世界观,他对此深信不疑。 可是,当这条世界观套入到甘地身上时,他却惊讶的发现,这似乎很不合适。 因为甘地所做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无私。 他甚至没有给自己安排豪华的住房,没有给自己匹配一件舒适且华丽的衣服,更没有与达官贵人一同共餐。 就像是一面镜子,镜子外的人如此,镜子内的人也是如此,即使将其打破,也不会发生变化。 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人。 而这样极致的人,尼赫鲁只想到一种可能性。 甘地就是认为,只有愚民政策,才可以拯救印度。 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印度的统治阶级,而是因为,他已经认定了一个事实。 拯救印度人民的方式,就是归回原始,回归到没有工业、没有机器的时代。 印度左翼所做的,与他相悖,反而是国大党的行为,还算符合这一点。 因为在他心中,愚民,就是救民。 当尼赫鲁浑浑噩噩地从甘地的土屋里出来时,他看着头顶上那明媚的阳光,一股无力感,让他感到了虚脱。 一直以来,尼赫鲁尊敬甘地,看重甘地,就是因为他凡事都亲力亲为。 但是,如果刚才所想确定没错的话,甘地就是一个异类。 一个与国大党截然不同的异类。 他是真心为了拯救印度,就跟钱德拉·鲍斯一样,即使这条路再怎么难,也坚持走下去。 但他所走的路,却跟钱德拉·鲍斯截然不同,是一条诡异的,且没有道理的路。 尼赫鲁再度回头,他看向身后的破败土屋,心情复杂万分。 当你以为对方是在维护自己的阶级利益时,对方只是在走着他所认定的救国之路。 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土腥味,默默地收回眼神,尼赫鲁重新踏上自己的道路,离开了这间土屋。 自那时起,尼赫鲁不再以‘甘地的同僚’自称,而是以‘甘地的学生’自称。 很多人都惊讶于尼赫鲁的转变,但没人知道,尼赫鲁那天晚上的自我逻辑闭环。 尼赫鲁并不是没有志向。 年轻人,都会满腔热血,怀有英雄梦想。 尼赫鲁也不例外,他加入国大党就是如此,支持印度左翼,也是如此。 然而,随着他呆在国大党的时间越来越长,他逐渐遗忘掉自己的理想,那身白色的衣裳逐渐被染黑。 但这一次,宛若‘印度人格化’的甘地,让尼赫鲁的思想有了变化。 他还是会走上印度精英道路,这一点毋庸置疑,毕竟尼赫鲁本身就是精英阶层。 但是,他会在表面上跟随着甘地的脚步,尊称他为自己的老师。 他调用家族的所有资源,将甘地扶持到最高的印度神坛。 他已经预料到甘地的成就,而他,则需要抓住机会,仅此而已。 他们二人便由此而成为最亲密的师生关系。 当尼赫鲁重新提起蒙巴顿的事情时,甘地却不以为然地笑道。 “非暴力不合作,不单是为了维护国家利益,更是为了争取国际声望。” 这番话,仿佛什么都没说,可是在尼赫鲁耳中,却如雷贯耳。 因为,‘非暴力不合作’说白了就是针对英国。 可如果是针对国内的呢? 甘地所要走的是愚民政策,因为在甘地眼中,现在的印度人民,在数百年的殖民统治中已经是麻木,变得迟钝,甚至变得极具奴隶性。 可是,这些性格都是针对英国人。 他们憎恨英国殖民者,但同时也害怕英国殖民者,这导致他们在对待英国殖民者的事情上,畏手畏脚。 可是,一旦矛盾转移到国内,那就大为不同。 宗教上的纷争矛盾,从未停息。 有时候,小小的一个村落械斗,会演变成数万人的冷兵器搏杀。 这是典型的‘外战外行,内战内行’。 正因如此,在甘地的一句提醒之下,尼赫鲁想明白了。 要想铲除掉左翼的威胁,他们就必须重拳出击。 但问题也随之出现了,蒙巴顿所提出的威胁,是那家名为‘格里芬’的捷克公司。 他们是要直接进攻这家公司,亦或是对这家公司进行调查? 尼赫鲁还想向甘地寻求建议,但甘地却摇了摇头,说道。 “我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印度独立,而你的职责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印度归于稳定。” 尼赫鲁深以为然,他明白甘地的意思。 很快,尼赫鲁重新找上蒙巴顿。 这一次,他同样也是以私人身份的方式去找他。 只不过,因为来得不是时候,蒙巴顿并不在自己的庄园,接应他的,是蒙巴顿的妻子,埃德温娜。 当得知蒙巴顿没在庄园时,尼赫鲁歉意地向夫人埃德温娜说道。 “十分抱歉夫人,我来的不是时候。” 埃德温娜却含情脉脉地对尼赫鲁说道。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说完,在雕塑着丘比特喷泉边上,两人暧昧地相拥在一起。 周遭的仆人侍女,连忙走开,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一样。 这已经是习以为常了,至少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如此。 即使是蒙巴顿本人,也仿佛毫不在意一样,即使知道此事也装作不知道。 曾经有人推断过,蒙巴顿这位英国亲王,其实就是一个基佬。 这并非毫无理由的推断。 首先,带英生产基佬,是著名的腐都,然后,曾有人见过蒙巴顿与一些长得好看的青年共餐。 但这些终归是推断,还是无法坐实蒙巴顿就是同性恋这一说辞。 反观蒙巴顿夫人和尼赫鲁之间的偷情,已经快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这着实是让人感到诧异。 也不知二人在花园里恩爱摩擦了多久,在蒙巴顿夫人从花园里走出来时,唇膏痕迹在边上显得异常扎眼。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低着脑袋向埃德温娜说道。 “夫人,总督大人回来了。” 身为偷情者的埃德温娜,却十分冷淡的回应了一声,尔后便整理自己的衣裳,转身离开。 临走之前,她让侍女给自己的丈夫转达话语,通知他,尼赫鲁来了。 当蒙巴顿得知此事,便火急火燎地赶到庄园的后花园去。 此时的尼赫鲁在抽着烟,满脸写着享受二字,见蒙巴顿到来后,便露出自认为迷人的笑容,邀请他坐下来聊。 蒙巴顿自然不会拒绝,当他坐下来时,便立即问道。 “我的朋友,此次来见我,肯定有什么事吧。” 许是刚才的享受过于美好,尼赫鲁心情愉悦得很,他抽了一口烟后,缓缓笑道。 “国大党是英国的敌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见蒙巴顿脸色逐变得难看时,尼赫鲁又补充了一句。 “但是,国大党的非暴力不合作,只针对英国,我们尊重大英帝国,所以也希望大英帝国尊重我们国大党的立场。” 话里话外,都是‘秘密合作’的意思。 可是,蒙巴顿压根理会不到尼赫鲁话语中的意思。 他在战略部署上,确实很有一套,毕竟历史中的‘蒙巴顿方案’,确实让印度和巴基斯坦这两个孪生兄弟,成为了死敌。 但是,他在‘谜语人’方面却显得有心无力。 了解自己朋友的性格,再加上心情愉悦,尼赫鲁也不再隐瞒什么,只是示意蒙巴顿,将这里的仆人都驱赶出去。 待一切都安静过后,尼赫鲁才以最直接的方式,给予蒙巴顿答案。 “我们会继续‘非暴力不合作’政策,因为我们在追求印度独立这方面,是必然的。” “但是,未来的印度,只能由国大党一党执政。” “所以,为了印度未来的统一与稳定,我们将会主动出击,镇压叛乱和匪帮势力。” 叛乱和匪帮势力………… 当尼赫鲁说出这些话时,蒙巴顿再怎么迟钝,也能听明白他这番话语中的意思。 国大党会继续对付英国人,这是利益问题。 但是,国大党会先解决掉印共等左翼分子,因为,这是立场问题。 当然,尼赫鲁的话还没说完。 他放下手头上的烟,以一种凝重的姿态,向蒙巴顿说道。 “我知道你们英国政府在担心什么,你们不就是担心印度会加入社会主义阵营吗?” 对此,蒙巴顿也没有隐瞒,直接就点头了。 毕竟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德国战役的结束并不代表与苏联对抗的结束。 即使到了现在1942年中旬,英国都还没有撤销对苏联的宣战,苏联也同样如此。 也就是说,现在英国和苏联关系,仍然处于战争状态。 这是公开的信息,既然公开,大大方方地承认也并非什么难事。 但接下来,尼赫鲁的话,让蒙巴顿陷入了两难境地。 “国大党的组成,是以地主阶级、资产阶级等精英阶层组成,只要国大党没有变质,你所担忧的事情完全能避免。” “但前提是,苏联没有介入。” 前提是,苏联……没有介入。 这句话,立即让蒙巴顿如坐针毡。 “难道,苏联人真的介入了?” 从石凳子上站起来,蒙巴顿焦虑地在原地徘徊走动。 “莫非,就是那个格里芬公司?” “不知道,不清楚,没证据,也无法证明。” “无法证明?”蒙巴顿眉头一紧,他总觉得对方的话语,还有其他意思在里面。 “贾瓦哈拉尔,难道你就不能去把他们给一锅端了吗?他们只是公司,里面连武装力量都没多少。” “当然能,但这会引发内战,毕竟那些邦的自治权很大,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吧,蒙巴顿总督。” 蒙巴顿一听,当即露出尴尬却又不失礼的沉默,印度能有这个现状,就是英国人搞出来的。 “咳咳,贾瓦哈拉尔呀,我最好的朋友啊,这些事都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应当往前看,而不是执着于过去。” 如若是往常,尼赫鲁肯定得给他来一次震怒。 但现在嘛,刚跟别人的妻子探讨了生命的意义,愉悦过后,也不好意思发怒。 所以,只是稍微摆了一下脸色,尼赫鲁便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走入他此次到来的主要目的。 “印度要安定内部,就必须通过一定的武装手段,只有这样才可以进行维稳工作。” “但是,印度在你们大英的大缺大德之下,失去了维稳能力,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支持。” 蒙巴顿听完,当即明白他的需求。 虽然他只是一个总督,但在对待印度的政策上面,却有着一定的决策权。 只不过,接下来的话,却让蒙巴顿感到了巨大压力。 “我们需要英国政府的宣传,为我们的讨匪工作,争取到国际联盟的帮助。” “政治上的帮助,还有物资兵源上的支持,我们都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