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缓缓而动,穿过了拥挤的人群,以及数不清的摊铺,停留在一间咖啡店。 一楼幽静而又充满欧式的风格,羊毛毯铺地,让脚步声极轻,特色的白银成了餐盘和勺子,让其多了几分格调。 来往而男人衣冠楚楚,女人优雅妩媚,别管内心如何的肮脏,到了这里都成了绅士和淑女。 巨大的玻璃变成了墙,仿佛让人身临街道,但一席厚重窗帘隔绝了街道和绅士们的距离。 亲近与隔离,完全取决于绅士们的选择,和他们手中的窗帘。 “先生!”兰戈尔一下车,挡脸下阳光就踏入咖啡店。 一旁的侍应生穿着白衬衫,打着喉结领带,轻轻地拉开了大门,客气无比。 “最近有什么特色?” 兰戈尔脱掉西装外套,交给侍应生手中,随即就踏步上楼。 “法国人那里运来了一批鹅肝,蜗牛,松露,以及葡萄酒。” 店长凑过来,满了半步,在身后轻声解释着。 “那就上一点牛排吧,加番茄酱,葡萄酒要冰镇的。” “是!” 登上二楼,他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欣赏着街道上的风景。 拥挤,肮脏,余晖,以及麻木。 上百万人口的墨西哥城,即使经过了独立战争和内战,以及反法战争,依旧未曾让这座城市有些许的更改。 白银国家,对于墨西哥何尝不是一种诅咒。 兰戈尔面带一丝寂寞。 “先生,牛排到了!” 侍应生端来了牛排。 而在他的身后,这跟着一个大腹便便的法国人,穿着大号马甲,笑着一屁股坐在对面: “兰戈尔先生,好久不见!” 兰戈尔拿起刀叉吃起牛排:“杜戈先生,您又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杜戈哈哈一笑:“给我也来一份牛排,再来一杯法国葡萄酒。” 说着,他就说了起来:“过两天在韦拉克鲁斯港要到达一批牛肉罐头,大概有十万个,怎么样,有兴趣吗?” “太少了!”兰戈尔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吃起牛排来:“我怎么听说是三千万罐。” “将军们要分一半,还得分给普通的士兵,就给我就只有十万罐。” 杜戈低声道:“都是上好的牛肉,荷兰牛,加了很多的香料,味道很好。” “多少一罐!” 兰戈尔放下刀叉,抬起头问道。 “五十法郎!” (两英镑) “你怎么不去抢?”兰戈尔白了他一眼:“反正这些都是白来的,你要价那么贵,我怎么卖得出去!” “五法郎!” “太低了,最少四十!” 最后,两人以十法郎的价格成交。 就像是兰戈尔说的那样,这些肉罐头都是克扣下来的,只有不到三万罐,平均两个人一罐。 而实际上财政部拨款下来的足够一百万罐,但军事部却只送来了三十万,抵达士兵们手中就只有两三万罐了。 不过仔细想想,有肉吃也算不错,帝国的心意到就成了。 杜戈想到即将到手的一百万法郎,就忍不住从怀中掏出雪茄,划拉着火柴,抽动起来: “这笔钱,看上去很多,但比不上那些官僚们!” “真是一群可耻的贪官,让我少了那么多钱!不然的话我就可以在后勤部更进一步,赚更多钱……” 兰戈尔目不斜视地盯着牛排,仔细品尝起来。 他对于法国人的贪婪和无耻,又算是拉低预期。 贪腐在法国,或者在欧洲,已经司空见惯了,成了潜规则。 在法国尤为可观。 官员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使劲捞钱,从而赚回买官的钱,攒够更多的钱买更高的官。 包括法官在内的官职,可以转让、购买、世袭。 而按照杜戈所说,买卖官职是皇帝对中产阶级和富商的奖赏,不然的话,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无法进入官场,提高社会地位,从而为皇帝服务。 这是一种先进的表现。 对此,兰戈尔嗤之以鼻。 合着平民人就不算人? “对了,兰戈尔先生!” 念叨了一会儿,杜戈忽然倾身问道:“你需要武器吗?” 终于来了! 兰戈尔心头一动,面不改色道:“我要武器干嘛,有没有人买。” “怎么会没人买!”杜戈忙低声道: “墨西哥军队和远征军自然不缺弹药,但那些民间的游击队可缺的很。” “火枪对他们来说绝对稀缺,能卖上个大价钱。” 兰戈尔眉头一跳:“杜戈先生,那些可都是叛逆。” 谁知杜戈靠着椅背,若无其事道:“管他什么阵容,只要能给法郎就是好人。” “这样,我先给你1000杆废弃的火枪,你去试试!” “如果卖的好,你我一人一半!” 他将牛排一步步吞下,优雅的仿佛是个贵族,用餐巾擦了擦嘴巴,就那么离去。 兰戈尔则放下刀叉,沉思起来。 这法国佬要干嘛? 难道真的是要离开墨西哥?还是试探? 不过,火枪吃下也无妨,我是阿尔蒙特将军的人,变卖火枪给游击队的人不止我一个,抓不过来。 法国人在墨西哥的统治,在这一群白蚁的蛀食下,已经渐渐不稳了。 杜戈坐上马车,开始规划着一百万法郎(四万英镑)该怎么花了。 买个男爵,还是市长呢? “先生!”这时,车夫朝着杜戈道:“我找了许多车夫,打探消息,大家都说兰戈尔先生已经往城外跑。” “来咖啡店的人也很复杂,好像有许多是游击队的人……” “我知道了!” 杜戈闻言,笑了起来:“辛苦你了,伍德,这个月的薪水翻倍!” “多谢先生!” 他靠在软垫上,浑身放松。 管什么游击队还是法军,只要能赚钱,阵营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 这里又不是法兰西,他可不算卖国。 那个奥地利大公的地盘,他何须那么操心? 想到又会扩充商品类型,他就忍不住浑身颤抖。 赚够一千万法郎,他就回巴黎,让那些侯爵夫人们下不了床…… …… 邺城。 休息了几天后,朱敦汉又开始勤政起来。 张弛有道,说的就是他。 魏国的第一次科举考试,已经蓄势待发了。 藩廷提前颁布考试时间,定在了1864年的五月十六日。 只要是魏国人,都可以进行报名,参加为期一个月的童子试。 各郡举行县试,府试和院试则暂时集中在邺城举办。 通过之后,则举行乡试,再次筛选人才,营造出一批举人。 举人们再通过会试,殿试,成为魏国进士。 而之所以不是一步到位,直接考出进士,目的也很简单。 制造一批士绅阶级,或者说是既得利益群体。 既然魏国只有庄园主,那就让他们变为士绅。 熟读儒家经典,会说汉话,这样人天然就心向魏国,比旧庄园主隔离开了,分裂开来。 就像资政院,在这样的议会机构中,美裔土著们也不再团结了。 仅仅是功名,足以区分开来。 这在大明几百年的藩国历史上屡见不鲜,很有效的分割了原有的利益阶级。 收买一部分,拉拢一部分,再打击一部分。 藩国就安稳了。 同时,科举成了当官途径,自然而然就具有莫大的吸引力,从而让许多白人和土著向往科举,受到大明文化的熏陶。 用不了两三代时间,这群人除了样子不变,内核已经完全变成了明人。 毕竟儒家不仅是工具,同时也是一种思想和行为方式,潜移默化的影响人。 “这一次录取了人数,就在200个名额吧,再多就没有那么多官位了。” “同时,培训的时间缩短,尽快的让他们去地方执政,地方才是最好的老师。” 魏郡,邺城外。 西乡隆盛就惊诧得在一处村落前,盯着一建筑看着,半天没有挪动步伐。 “西乡君?”太久保利通跟过来,诧异道。 “你瞧!”西乡隆盛指着那建筑:“那是不是大明的祠堂?” 太久保利通投目而望,顿时惊掉了下巴。 直接那祠堂,既有东方的砖木结构,还有西方的温泉,花坛,以及雕刻石像。 在他们博学的知识生涯中,自然知晓那天使的相貌。 “狮子旁边站着天使——” 西乡隆盛摇头,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太奇葩,太诡异了。 在日本,这种祠堂一般与神社和寺庙合在一起,变成家庙,允许普通人祭拜。 这是大名和将军的特权。 普通人能活着就好,哪里管什么祖宗。 “我们可以进去吗?” 二人徘徊许久,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走上前问道。 那白人满脸懵懂,飞快地跑走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改良道袍的白人青年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们两人:“可以!” “这是我们史密斯家族的祠堂,专门祭拜天堂的祖先。” 他站在那,微微笑着,说的真正的汉话,如果忽略他的面容,仿佛就像是个汉人一样。 那一口纯正的官话,比西乡隆盛还要标准,儒雅气质超过了太久保利通。 二人微微一震,旋即就感谢起来。 三人一前两后,缓缓地迈入祠堂。 相较于外面,祠堂内部的空间更大,许多的大圆柱上雕刻着龙凤麒麟等,还有许多西方的人物。 约翰.史密斯解释道:“他们都是基督教的圣人,受到上帝的指派,救助愚昧的羔羊。” 紧接着,二人跨过阶梯,步入正堂。 大堂正中央,则是一副壁画。 就算是西乡隆盛二人再无知,也晓得是耶稣。 在耶稣的左边,则是圣母,右边则是耶稣的大弟子彼得。 而在他们的画像前,有水果和鲜花,极其隆重。 同时,耶稣的其他徒弟也各有画像,身前摆放的祭品。 “我的祖先不配在正堂!” 约翰.史密斯摇摇头,带着二人来到了偏殿。 这里则同样是一幅幅画像,只不过都是大胡子的男人和慈祥的女人,一看就是他们的祖先。 细腻而又仿真的油画,让人一见就不寒而栗。 太真实了。 而在他们的跟前,不仅拥有着水果和鲜花,还有一些灰烬和香炉,以及几根正在点燃的线香。 约翰解释道:“通过与那些汉人们接触,我明白了祖先的重要性。” “他们会让我时刻明白来自哪里,同时又为何奋斗。” “祖先们虽然在天堂衣食无忧,但民间的东西与天堂不一样,而且谁又知道天堂里会缺什么?” “所以我经常会烧一些金币和思念的信件给他们,述说着家族的壮大和我的烦心事。” 西乡隆盛与太久保利通互视了一眼,一时间百感交集。 魏国对于蛮夷的归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参观完了祠堂,三人之间的陌生感消除了不少,开始熟悉起来。 西乡隆盛解释了他与太久保利通在日本的生活和困境,以及为什么来到魏国: “科举即将在魏国开启,这不仅是一个改变个人命运的机会,也是改变你们家族的机会。” “跻身贵族同列,成为上流社会中的一员。” 约翰则面露难色:“可是,我才读到孟子,四书五经还不够熟悉,怕是考不过你们了。” 对此,西乡隆盛则宽慰道:“放心,藩廷怕是早就考虑过这些情况,难度或许会低些,这也是对你们的照顾。” 想了想,西乡隆盛仰起头,蹦起来拍着约翰的肩膀: “大明有句俗语,早上的时候还是庄园的牛仔,下午就能同国王一起决定魏国的命运。” “这样的地位攀升,才是人世间最大的诱惑。” 约翰闻言,立马咬着牙:“没错,这是最好的机会。” “我的口齿不伶俐,无法成为律师;脑袋不怎么灵活,无法成为优秀商人;对神无法虔诚,也成不了牧师。” “到了如今,我的未来只有一个,当官。” “没错!”太久保利通笑了附和道:“这世间最容易的事就是读书,最难的事也是读书。” “而最好的前途,还是在读书。” “约翰兄弟,让我们一起参加科举,到时候位列朝堂,共同与魏王商讨国家大事,决定千万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