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启幕
甲贺,饭道山脚下。 入夜,天空中繁星点点,田间树林中篝火盈盈。 正义听着蜂须贺正胜对甲贺与伊贺的介绍陷入沉思。 在重山险阻环抱的山间林谷,甲贺自成一片小天地,由于临近奈良,受到神社、寺院文化影响的土地上,在应仁之乱后逐渐兴起,并被六角家感谢从而号称“甲贺五十三家”。 由于土地很少,所以豪族之间的竞争远超外人想象的激烈,每家大概会养三十余名忍者,在各自建造的村砦中生活,这就形成了小型据点繁多的特征。 在村砦之间常年的纷争中,五十三家豪族基本确立了甲贺的统治地位,其中望月家乃是甲贺五十三家之首,饶是首领多罗尾光俊在做出任何关键决策之前都要先请教望月家当主,望月吉栋。 而伊贺,则是以“三上忍”为统治中心,首领百地三太夫则是如同大名那般拥有独裁的权力。 白天,忍者同务农的町民没有什么区别,而到了夜晚,他们便聚集在各自的道场修炼忍术。 “……家主大人,情况就是这样,只要翻过饭道山就真正踏入到甲贺的领地。 而甲贺南境与伊贺接壤的地方有一个据点,名叫‘伊贺口’,臣曾经在伊贺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忍术,与伊贺崎道顺有过交集,或许我们可以从他身上得到帮助。” 蜂须贺正胜沉声说着,望向饭道山方向的眼神里愈发忌惮。 正义略做沉吟,道: “我们首要任务是找到六角承祯父子的藏匿之处,对方肯定不会轻易放人,先摸清楚敌情,再举大军进攻逼迫甲贺忍者就范!” 木下小一郎凑上来问道:“那边那个家伙家主大人想要如何处置?” 正义顺着木下小一郎的目光看去,杉谷善住坊被困住双手,正一脸阴沉地看了过来。 “我知道家主大人的意思,此人必死无疑,但在死前应当让他发挥该有的作用……” 竹中半兵卫适时地收起羽扇,会心一笑,拔出太刀架在杉谷善住坊的脖颈处,略微侧身,似是等待着正义的审问。 “带我去见你们甲贺当家……”正义言语冰冷地说道。 杉谷善住坊脸色一变,仰头看向正义的眼神似乎有些惊讶,旋即冷哼一声,不屑道: “就凭你们几人还敢见我们首领大人?不想死的话早点把你爷爷放了!” “八嘎!” 砰! 蜂须贺正胜用刀鞘使劲照着杉谷善住坊的脸上呼了过去,怒斥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在家主大人面前大放厥词?!” 木下小一郎也是凑过来砰砰给了两拳,而杉谷善住坊只是啐了一口唾沫,“没吃饭啊,用点力!” “你!” “停下。” 正义抬手阻拦,蹲在杉谷善住坊的面前,道: “如果你不听话,甲贺就准备承受我羽田正义的怒火!” 一时间,来自上位者的威严竟是压得杉谷善住坊透不过气来,表情变幻不定,终是咬牙道: “羽田正义,你够胆就跟我走!” 正义没有犹豫,示意他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扑灭篝火重新出发。 …… 甲贺之里。 身负重伤的甲贺首领多罗尾光俊召开郡中惣,甲贺二十一家的当家一脸严肃地端坐在忍者屋敷内。 多罗尾光俊干咳两声,从干裂泛白的口唇中吐出一句话。 “甲贺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一声惊雷那般,顿时引起屋敷内的骚动。 不少人已经得到消息,织田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讨伐六角家,上洛指日可待。 而六角承祯父子对于甲贺的豪族们而言,无疑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次席,望月一族的首领望月吉栋,他满头白发,眼神中却时常带着一抹狠厉之色,语气平缓道: “承祯和义治两位大人已经安置妥当,以六角家的名分想要凭借甲贺东山再起也并非没有可能。” “也就是说,望月大人是想要继续支持六角家了?” 多罗尾光俊压低了声音问道。 望月一族的决定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影响到整个甲贺的命脉,多罗尾光俊必须谨慎对待。 这时,山中家年轻的当家,山中俊好率先提出了反对意见。 “首领大人说的生死存亡倒是不假,继续支持六角家,藏匿承祯父子,势必会引来织田家的不满! 你们肯定得到了消息,织田家仅是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打败了六角家,难道大家认为甲贺的数千忍者能抵挡得住织田家的铁骑吗?!” 山中俊好一语中的,戳中了众人的心里。 多罗尾光俊目光快速一扫,有人不悦,有人点头,心道,看来这次大家的意见难以达到统一了。 “大家不用怕,伊贺内乱,等我们拿下伊贺,凭借两地的天险足矣与织田家抗衡!” 众人纷纷望向那说话之人。 山中俊好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而望月吉栋则是面带笑意道: “原来是鹈饲家的当家,鹈饲孙六啊!” 正值壮年的鹈饲孙六正襟危坐,一副尽在掌握中的豪气模样。 大家都知道,鹈饲孙六是出了名的勇将,在与伊贺的斗争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这时,话题的重心似乎从承祯父子转移到伊贺之乱的事件中去。 山中俊好则是嘲讽冷笑道: “各位不要忘了,织田家的军事高手众多,数万人的六角家都撑不过半个月,我们就算拿下了伊贺,也抵挡不住织田家的怒火!” 多罗尾光俊深以为意,如今的织田家如兴起之龙虎,无人可敌,实在不想与之抗衡啊! 可是…… 目光稍稍一偏,望月吉栋的脸色愈发冰冷,斑白的两鬓似乎因为微弱的表情变化而稍稍抽动着。 “你如何看待此事,杉谷与藤次?” 被点到名字的杉谷家当家,魂不守舍地连忙应了一声,“啊?什么?” 鹈饲孙六不满道:“你儿子可是我们甲贺第一火枪手,拿下几个织田家的武士还不是信手拈来?” “可是鹈饲大人,承祯父子都已平安,却迟迟不见善住坊的身影啊!”杉谷与藤次心急如焚。 “现在是讨论甲贺的问题,与藤次你给我注意场合!” 望月吉栋沉声训斥道。 杉谷与藤次脸色复杂,低下头应了一声。 正当大家都在激烈商讨对策之时,门外有忍者来报。 “首领大人,大和国大名,松永久秀前来造访!” 所有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天下第一恶人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到甲贺,究竟是什么目的? 望月吉栋深吸一口气,提醒道:“首领大人你务必要小心此人,在下前不久接到消息,松永久秀臣服织田信长了。” 多罗尾光俊目光闪过一道凛冽的光芒,道:“多谢望月大人提醒,让他进来叙事!” 很快,一阵阴邪的笑声从屋敷外响了起来。 “哈哈哈!你们这些忍者整日不见踪影,原来都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啊!” 松永久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而在他身后则是跟着本多正信。 “大胆!竟敢侮辱此等神圣的土地!” 面对望月吉栋的呵斥,松永久秀一屁股坐在正中间,朗声道: “我支持你们攻打伊贺!” 此话落下,万籁俱静。 本多正信嘴唇嗡动,好几次想要开口出言提醒,却低下头陷入沉默。 多罗尾光俊眉头挑了挑,问道:“你应该很清楚,我们夺取伊贺的目的不仅仅是世代仇怨这么简单了!” “不就是想要支持旧主抵抗织田家嘛。”松永久秀翻了个白眼,风轻云淡道。 “可是我得到消息,你已经臣服织田家了!” “愚钝!” 松永久秀以训斥的口吻说道:“今天我可以臣服,明天我有了实力,照样可以背叛!” 嘶~ 众人闻言皆是倒抽一口凉气。 多罗尾光俊思前想后,松永久秀的实力在大和国就连筒井顺庆都不遑多让,而且对方毕竟是斩杀过将军之人,手段定然狠厉许多。 不过与松永久秀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不得不防。 实际上甲贺的五十三家望族也不想背负背主求荣的骂名,多罗尾光俊思前想后,沉声道: “开出你的条件!” “首领大人,不可!”山中俊好脸色大变,出言制止。 望月吉栋冷声打断:“山中家可不是以前那个,甲贺郡中惣的首领了!” 山中俊好满脸愕然地扫视一周,原本支持他的声音现在彻底沉默下来,他知道大家支持与松永久秀的合作,无奈叹息。 松永久秀轻笑一声道: “支持我抵抗三好三人众那群蠢货就行了!” “我们甲贺之里答应松永大人!” …… 踏踏! “什么人?!” 甲贺忍者厉声质问。 “杉谷善住坊。” “原来是杉谷大人。” 嗖嗖嗖…… 杉谷善住坊忍不住回头看向羽田正义一行人,忍不住问道: “难道你真的不怕死?算上你的三名家臣,拢共十二人就敢闯入甲贺。” 正义淡淡地说道:“甲贺没有理由为了两个人而让自己身陷囹吾。” 杉谷善住坊心头冷笑,这小子还是太年轻了啊! 很快,杉谷善住坊带领一群陌生人出现在甲贺的消息迅速扩散开来。 正在召开郡中惣的二十一家当主被迫终止会议。 以多罗尾光俊为首的甲贺忍者出现在正义面前。 正义用太刀架在杉谷善住坊的脖颈处,没有拖泥带水地直接恫吓道: “我是织田家家老,羽田正义,请你们交出六角承祯父子,否则杀无赦!!!” 正义背后有一万足轻撑腰,他还会怕这些所谓的忍者?简直是笑话! 杉谷与藤次见状,连忙大呼:“首领大人快把他们交出去啊!那可是我的儿子!善住坊你不要害怕,首领大人……” 然而话音未落,望月吉栋声音冰冷:“不交。” 正义目光转向为首的多罗尾光俊。 “不交。” “哦,明白了……” 唰! 下一刻,血光冲天而起,犹如火山喷发那般在晨曦的光芒中直冲云霄。 砰砰砰…… 杉谷善住坊的躯体笔直的砸在地面,头颅滚落到正义脚边。 “不!!!” 杉谷与藤次痛心疾首地大呼,他睚眦欲裂,歇斯底里地质问:“望月大人、首领大人为什么啊!他可是甲贺第一火枪手!” 望月吉栋面无表情道:“为了甲贺的未来,牺牲再多也无可厚非!” 多罗尾光俊脸色难看,道:“没有人质,今晚你走不出甲贺之里了。” 正义随意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问道: “我很好奇,区区几张六角家的奖状,你们就能对他感恩戴德,我身后有万名足轻守在饭道山北麓,只要一声令下,弹指间甲贺灰飞烟灭!” “好大的口气!” 还未等多罗尾光俊开口,望月吉栋便从袖口取出苦无。 “望月大人!” 多罗尾光俊眼神示意,转而对正义说道: “兹事体大,甲贺五十三家并非伊贺那样独裁专治,所以在下要商议此事,十日之内回复!” 蜂须贺正胜在正义身后提醒,“家主大人,甲贺意料之外地强势,背后定然有什么依仗,我们先答应下来再做打算!” 竹中半兵卫也是低声说道:“似乎甲贺的忍者意见不同,家主大人还是不要逼得太紧比较好!” 正义点点头,道:“可以!” 说罢,正义等人转身离去。 “首领大人,你就这样放走他们了?”鹈饲孙六疑惑道。 “我绝不能让甲贺深陷泥潭!” 多罗尾光俊看向众人,朗声道: “全力进攻伊贺,十日之内夺下伊贺四十九院!” “哈!” 众人走后,杉谷与藤次独自伏在儿子的遗体旁恸哭,并无一人上前安慰…… …… 在伊贺四十九院的背后有一处隐蔽的地下通道,里面连接着伊贺的地牢。 一缕微芒从上方的气窗间隙投了下来,落在了银发少女的娇躯之上。 粗壮的链条束缚着白皙柔嫩的脚踝,无法挣脱束缚的双脚踏在枯草堆上,她依靠在冰冷的墙面,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脑海中竟是浮现了一道俊朗的身影。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低声呢喃: “忍常人所不能忍,这便是我的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