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七年（1564），七月。 　　 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在日本各地传开：室町幕府的第13代将军足利义辉，在京都被杀。 　　 这位被称为“剑豪将军”的足利义辉，不仅因其武艺高强而闻名，更因其在政治上的不屈不挠而受到敬重。 　　 他的死，不仅是个人命运的悲剧，也象征着室町幕府权威的进一步衰落。 　　 这一事件，为随后战国时代大名间的激烈角逐，与权力结构的重塑，拉开了序幕。 　　 首当其冲作出回应的，是幕府管领、代理将军政务的细川藤元，他不仅承继了幕府的遗产，更通过发布正义的檄文，对那些不从者贴上了反叛的标签。 　　 西近江的高岛氏，就是第一个被肃清的对象。 　　 细川军在大将真柄直隆的带领下，统御近江两千常备加两千水军，从琵琶湖趁水而下，直接包围了清水山城。 　　 “真柄大人，您准备如何攻城？是否有考虑劝降？”随军军师本多正信，也对他十分尊敬，这可是“老前辈”了。 　　 “劝降？主公说了，对待这样的叛逆。”真柄直隆豪迈地指向清水山城，随后做出斩断的手势：“必须彻底消灭！” 　　 “那么……您打算指派何人先攻？” 　　 “主公要得是雷霆之势，以我为首，冲！”真柄直隆毫不犹豫，一骑当先，直接攻城！ 　　 “喔！”细川军一看大将先攻，顿时士气高涨，嚎叫着冲向了清水山城。 　　 清水山城也是一座历史悠久的老城，是由佐佐木高信（高岛氏始祖）在13世纪初建立。 　　 这座城池坐落在标高约210米的山顶上，其主要部分利用了自然地形的优势，结构是放射状连郭式山城，拥有土垒、郭、堀等防御工事。 　　 然而，细川军此次以常备迅速出击，行动神速，而高岛氏却毫无戒备，城中仅寥寥五十余名侍兵值守，真正是“有备而来，攻其不备”。 　　 “放箭！赶快放箭！”北出曲轮的守军在惊慌失措中应战，射出的箭矢零星而稀疏。 　　 真柄直隆，驰骋于战马之上，挥舞着他那把威名远扬的“太郎太刀”，将那些稀疏的箭雨一一击落。 　　 随后，他将太刀收入鞘中，从容地取下长弓，搭上箭矢。骑射，作为武士的重要技艺，被称为弓马之道。 　　 真柄直隆在马上张弓射箭，箭矢呼啸而出，准确无误地命中一名足轻。那箭矢的强劲冲力，竟将那名足轻生生带飞。 　　 和弓，因其独特的构造，虽射程不远，但其穿透力却极为惊人，有评价“长弓巨矢，近射而发”。 　　 “射！把他射下来！”城内再次射来箭矢。 　　 真柄直隆来不及换刀抵御，只得利用“笼手”（手臂甲）来挥舞防御，笼手上都采用了细密的索子甲，坚硬程度甚至可挡刀枪。 　　 即便是有漏网的箭矢射在他身上，也难以穿透那坚实的胴甲、护腿的草折、护臂的佩楯、肩上的立挙、膝部的臑当，每一处都固若金汤。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的胴甲中部还特别设计了一个类似欧洲胸甲的防弹斜面，专门用来抵御铁炮的攻击。 　　 这便是细川家引以为傲的最新式“当世具足”。 　　 就连真柄直隆的面容，也被一副怒气冲冲的铁艺面具所覆盖，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其全身的装备，可谓是武装到了极点。 　　 他再次拉弓，一箭射出，精准地穿透了城头一名敌武士的胴丸。 　　 人与人之间存在差异，武具亦然。真柄直隆所持的武具，是由技艺高超的工匠，精心打造的上等和弓与当世具足，其价值之高，足以媲美一个普通武士数年的俸禄。 　　 “哇！”面对真柄直隆如此勇猛的一骑讨，城内的守军不禁感到惊恐。 　　 “哈哈哈，打破城池！鸡犬不留！攻城！”真柄直隆一见自己的威慑力已然奏效，后续部队也跟了上来，立即发出了攻城的命令。 　　 他本人也迅速跃下马背，身先士卒，准备亲自先登。 　　 “打破城池！鸡犬不留！”在真柄直隆的率领下，细川军士气高涨，如同注入了强心剂，他们像行军蚁一般涌向城墙，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铁炮齐射！”随后赶到的铁炮队，适时的掩护大军攻城。 　　 与此同时，高岛家的家主高岛氏泰，愤怒之下将手中的名贵茶碗摔得粉碎。 　　 “可恶至极！”他怒吼道。 　　 “细川藤元有何证据，竟敢污蔑我高岛家是三好叛党的同谋？”高岛氏泰面红耳赤，他高岛家在高岛郡的权势至高无上，几乎可称郡之领袖。 　　 “主公，形势紧迫，细川家已经兵临城下。是战是降，还请您速作决断。”家中首席家老永田广实面露难色，他曾力劝主公出席那次会议，却未被采纳，结果招致了今日之祸。 　　 永田氏属于宇多源氏的一派近江源氏佐佐木氏流的高岛氏的分家。作为高岛七头之一，世代担任高岛氏笔头。 　　 “降？他有给过本家机会吗？你听听外面的叫喊。打破城池！鸡犬不留！”高岛氏泰扯着嗓子大喊，将怒火释放在永田广实的头上。 　　 “主公。不好啦！大事不好啦！”一名武士跌跌撞撞的进来，神色慌张。 　　 “吵什么！我还没死呢！”高岛氏泰心中烦躁，一脚将这个冒失鬼踹倒。 　　 “究竟发生了什么？快说！”永田广实心中一沉，这不是负责二之丸的平井清长吗？ 　　 “是...是细川！他们已经攻破了北出曲轮，现在正在攻打二之丸！”平井清长面如死灰，声音颤抖：“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快说！”高岛氏泰一脸震惊，完全的不敢相信。 　　 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啊，你就算是单纯的爬山，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上来。 　　 “而且二之丸恐怕也要守不住了！主公，您还是赶快撤退吧！” 　　 平井清长的话如同晴天霹雳，让高岛氏泰愣在原地，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太过不真实。 　　 “哈哈哈...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哈哈哈...”高岛氏泰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疯狂，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嘴里还反复念叨着“不可能”。 　　 “喝啊！高岛氏泰在哪里！高岛氏泰在哪里！快快出来受死！”突然，一声如雷的吼叫打破了这疯狂的笑声。 　　 真柄直隆，手持小三米的“太郎太刀”，已经带队杀入了本丸。 　　 “哎……完了，一切全都完了……”永田广实哀叹着，承袭几百年历史的高岛氏，将在今日灭亡了。 　　 随后心死的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静等细川武士，上来砍下自己的首级。 　　 随着清水山城的一把大火，高岛氏全族被灭，永远的退出了历史舞台。其家领被细川划为直领，所有忤逆细川统治的人，也遭受血腥清理！ 　　 田中久兵卫，荣升为田中村新任的地侍，同时更名为田中吉政。而他的前任，因公然反抗细川家的统治，终遭斩首示众。 　　 虽然细川家的军事威力早已声名远扬，但能在一个时辰内攻破山城的壮举，再次震撼了日本各诸侯的认知。 　　 这一事件深刻地提醒了他们：在铁炮的威力下，传统的木质城防不过是脆弱不堪的纸墙！由此，一场声势浩大的筑城运动，在日本各地如火如荼地展开。 　　 财力雄厚的大名纷纷重建城池，即使财力有限的领主也在现有城防的基础上，进行加固翻新。无论如何，日本城池的变革之轮，已经不可逆转地启动了。 　　 “属下参见主公。”竹中重治应细川藤元之召，恭敬地前来觐见。 　　 自从那次巧妙夺取稻叶山城，并随后将其归还给斋藤龙兴之后，他便被驱逐出了美浓国，永不录用。 　　 经过一段时间在近江的蛰伏，他并未如历史所记载那般投身浅井家麾下，而是明智地选择了在细川家谋得一职，这无疑是智者的抉择。 　　 “半兵卫啊。”细川藤元依旧喜欢用这个昵称呼唤他。 　　 “主公，有何指令？”竹中半兵卫对细川藤元的忠诚与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西美浓的安藤守就，是你岳父吧？”细川藤元正摆弄着一只五色鹦鹉，这是班杰明·马丁送给他的礼物，最近在教它说“开炮！”。 　　 “确实如此。”竹中半兵卫坦率回答，这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把他拉入本家阵营，我保证他的所领安堵。”细川藤元漫不经心的说着，好像这是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是。属下一定办到。”竹中半兵卫没有任何犹豫，仿佛临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嗯。事成之后，你也担任本家的军师，职务从组头开始。”细川藤元对他的信任显而易见，免去了一切的试探与考验。 　　 “感谢主公信任，属下必不辱使命！”竹中半兵卫激动的难以附加，这跟在斋藤家的遭遇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细川能够崛起不是没有道理的。 　　 “去吧，我很期待你的表现。”这句话细川藤元是认真的，因为他只给半兵卫布置了寝返安藤守就这一项指标。 　　 很快，竹中半兵卫就回到了阔别不久的美浓国。 　　 不同于上一次灰溜溜的离开，他这次是光明正大的回来。 　　 “半兵卫，你疯啦！现在还敢回来，这么明目张胆的，不怕被人看见吗？”安藤守就赶紧把竹中半兵卫引入内室，还不忘吩咐手下要严格保密。 　　 “岳父大人，在下现在是细川家臣，有何遮遮掩掩的。”竹中半兵卫还语气自豪，好似在说就算斋藤龙兴知道了又能怎样？敢开罪细川藤元吗！ 　　 “你现在入仕细川家了？好呀，真是可喜可贺啊。”安藤守就的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看到后辈的卓越成就，心中充满了骄傲。 　　 “那你此来的目的是？”在一番温情的回忆之后，安藤守就迅速转入了正题。他了解竹中半兵卫的性格，知道其不会无缘无故地来访。 　　 “岳父大人，眼下斋藤家势单力孤，家主斋藤龙兴暗弱无能，国破家亡不过是旦夕之事。您对此可有打算？”竹中半兵卫的语气中，透露出对时局的深刻洞察。 　　 “这……半兵卫有何指教？”安藤守就最近也发愁，目前织田信长正在攻略美浓国。 　　 美浓国，东西宽65公里，南北约30公里，根据斋藤家直领与臣属国人，大致可以划分为三个区域。 　　 以稻叶山城为中心，斋藤直领的中美浓地区。 　　 以北方城、曾根城、大恒城为中心的西美浓地区，分别对应的安藤守就、稻叶良通、氏家直元这三人众。 　　 以猿啄城以东的东美浓地区，当地分布最大的有明智氏、小里氏和远山氏。明智氏和小里氏都是土歧氏庶流；远山氏最初是与土岐氏并立的家族，由于氏族繁衍，分成了七个分支控制了惠那郡，被称为“远山七头”。 　　 而织田信长的战略行动极为精准。他首先在墨俣筑城，巧妙地将西美浓与中美浓一分为二；随后又在东部建立伊木山城，有效地切断了东美浓与外界的联系。 　　 然后利用与远山家当主远山景任是他姑父的关系，分化拉拢东美浓的地方国人豪族，已经颇具成效了。 　　 “依在下愚见，斋藤氏不出五年必亡，岳父应尽早择木而栖。”竹中半兵卫可没有上帝视角，但却所料不差。 　　 “五年？”安藤守就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心中更加忧虑。他忧虑的不是斋藤氏灭亡，而是自家能否保住现在的领土。 　　 随即又焦急的问道：“那依你之见，在下应该投往何处？” 　　 “唯有细川管领。”竹中半兵卫一指西边。 　　 “细川？可是不与本家接壤啊。在下观织田家正值壮大，为何不投织田？”安藤守就其实早就有待价而沽的想法了。 　　 “岳父大人，请问如今谁能掌控京都？”竹中半兵卫以一种温和而又坚定的语气，开始了他的说服之旅。 　　 “掌控京都？难道不还是三好家吗？”安藤守就还是太守旧了，对时局的敏感性太差。 　　 竹中半兵卫轻轻摇头：“如今三好家已因弑君行为而成为众矢之的，京都已无其立足之地。” 　　 “而我主细川，接掌幕府，山城半国业已归顺，京都已经是囊中之物了。”竹中半兵卫的话语中透着自豪，可见他是多么的敬重细川藤元。 　　 “当真？”安藤守就信息闭塞，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如此重要的信息。 　　 “千真万确。”竹中半兵卫郑重其事的说道。 　　 “既如此，那就有劳贤婿引荐了。”安藤守就的自我定位是跟谁都一样，但肯定要选个大的。 　　 这时期，普遍认为谁掌控了京都霸权，谁就是天下人。何况细川家本来名头就很大，比乡下的织田高太多了。 　　 “嗯，此事不难，但若想在细川家占有一席之地，这就需要......”竹中半兵卫故意停顿。 　　 “还需要做什么？”安藤守就果然追问。 　　 “如果岳父大人能说动稻叶良通、氏家直元两位大人，携西美浓一同投入细川帐下，主公必然欣喜，何愁不被重用？” 　　 “妙哉，妙哉。”安藤守就自然应允。 　　 “再加上不破光治大人，他们家可是领有不破关，那是进出美浓的重要关隘。”竹中半兵卫突然想到，不破家虽然算不上斋藤家重臣，但地理位置太优越了。 　　 而且闻名遐迩的关原，坐落在不破郡的心脏地带，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 　　 “他们家？这合适吗？”安藤守就没想到竹中半兵卫这么大度，以前不破光治的不破城与竹中半兵卫重治的菩提山城相邻，两家之间还发生过领土纠纷。 　　 “为大局考虑，不要计较个人得失。”竹中半兵卫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他知道，凭此西美浓的功劳，他一定会获得细川藤元的重用。 　　 所以之前小小的领地算什么，以后只会有更大、更多的！ 　　 很快，两人便付之行动，在一番运作之下，西美浓稻叶良通、氏家直元、不破光治也同意投入细川帐下。 　　 “主公，属下幸不辱命。”归来后的竹中半兵卫，第一时间来述职成果。 　　 “可是把美浓三人众都寝返过来了？”细川藤元有上帝视角，自然知道肯定会有此结果，即便是他最初并未明确指示。 　　 “主公，您怎么会知道？”竹中半兵卫本想给细川藤元一个惊喜，结果先收到了惊讶，心中不由得赞叹：主公的洞察力果然非凡。 　　 ‘嘿嘿，小样，看我不拿捏你。’细川藤元心中得意，他太熟悉竹中半兵卫的套路了。 　　 “正如主公所料，西美浓的稻叶良通、氏家直元、不破光治也愿意投效我细川家。”竹中半兵卫是真服了，不过他以为美浓三人众说的是这三人。 　　 ‘什么！不破光治也投了？’细川藤元心中惊讶，但面不改色：“嗯嗯，很好，我早就料到了......” 　　 至此，西近江、西美浓，光速并入细川版图。 　　 哦错了。 　　 北山城，才是光速。 　　 现在，细川家不仅在地图上拓宽了细川馆的直辖，更在实力上实现了质的飞跃。 　　 细川家的领地，已经稳稳地超过了百万石，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