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浪花涛声，舱内却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现场的空气都好像凝固了一般，压抑的不能呼吸。 　　 “宗太夫。”一声犹如来自天际的霹雷，吓得宫本宗太夫三魂丢了两魄：“在，在，小人在。” 　　 “给你个机会，看看你能不能把握。”细川藤元声音不大，却让人不敢轻漏关键词。 　　 “但凭管领殿下吩咐！”宫本宗太夫赶忙应答，生怕慢了自己就人头不保了。 　　 “你这一岛不足以入仕，本管领要得是整个盐饱水军。”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当你率众归来之时，本家许你足轻大将的身份！” 　　 细川藤元直接许以重利，足轻大将，这是很多人终其一生，甚至是几代人的目标。 　　 “啊？是。是！小人一定会完成的！一定会！”宫本宗太夫激动的连连磕头。 　　 如果能获得足轻大将位格，那简直就是光宗耀祖了。 　　 “嗯，另外你的嫡子可以先过来侍奉，如果有才，本管领刚才也说过，不论出身，只论功劳提拔。” 　　 细川藤元仍要掐住他的命根儿，没错，是命根儿。 　　 平民与武家思维不同。武家注重家名不能断，哪怕是过继个没有血亲的人，也要延续家名。 　　 而平民，非常在乎血亲。 　　 “感谢管领殿下厚恩！犬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这更加坚定了宫本宗太夫的信念。 　　 就算自己失败了也无所谓，因为儿子成功进入了体制内。 　　 “嗯，你儿子是叫…” 　　 “小夫，今年七岁。” 　　 “嗯，下去吧。”细川藤元挥退宫本宗太夫。 　　 之所以给对方一个高级武士、足轻大将的身份，其实是想平衡麾下的水军派系，压压强势的村上水军。 　　 也可让他们彼此的关系，不再那么友好。 　　 嫉妒，产生美…… 　　 过了盐饱诸岛，就到了此次航行的重点区域：淡路岛！ 　　 淡路岛，是赞岐和阿波航进畿内的海上中转站，地处枢纽。 　　 其衍生出来的淡路水军，与熊野滩的熊野水军、盐饱诸岛的盐饱水军，同为濑户内海东边的知名水军。 　　 而且这三家的组织框架，都是联合体形式存在的。 　　 盐饱水军由二十八岛岛主组成，熊野水军有九鬼、堀内、有马、三鬼、安宅等国人众组成。 　　 这两路水军历史悠久，可追溯到镰仓幕府时期。 　　 本朝的熊野水军从属纪伊守护畠山家，但畠山家因为应仁之乱而分裂，水军内部势力也各自为政，迅速衰退，甚至连熊野滩都出不去了。 　　 三好长庆目光长远，知道拥有一支强大的水军，是维系畿内与四国统治的重要依仗。 　　 在他成为家督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自己的四弟，成为淡路岛知名水军家族安宅氏的养子，也就是元服后的安宅冬康。 　　 淡路的那个安宅其实是淡路分家，纪伊（纪州）的安宅氏才是源头本家。 　　 而且三好长庆还不放心，因为淡路水军除了安宅氏还有森氏、菅氏、船越氏、野口氏、柳泽氏等等。 　　 于是又把五弟入继了野口氏，这才掌握了淡路水军的大权。 　　 “主公，前面就是淡路岛了。”村上通康指着前方一座岛屿，淡路岛是濑户内海第一大岛。 　　 “嗯。”细川藤元站在甲板上远眺。 　　 淡路岛像艘巨型航母一样，几乎拦腰横断海面。 　　 以至于形成了北面是明石海峡，西南是鸣门海峡，东面是纪淡海峡的狭窄通道。 　　 “真是易守难攻啊。”细川藤元即使再不善长海战，也能看得出这天堑之险。 　　 如果布阵合理，颇有斯巴达那种，能万夫莫开。 　　 “是啊…而且时常会有漩涡，非本地人不得知其形成的时节。” 　　 村上通康也感慨万千，作为一名常年行走在海面上的海贼，他们海上航行一怕台风，二怕暗礁，最后一怕就是这漩涡。 　　 “哦？”细川藤元不由得想起一部电影，里面讲述的就是鸣梁海战，李舜臣利用漩涡大破倭军，并干掉了来岛通总。 　　 “主公，咱们是亮明身份？还是属下前去协调一二？”村上通康谨慎地询问细川藤元，他知道三好家与细川家可是敌对关系。 　　 “还是隐密前行吧，至于协调的事……”细川藤元再狂，也知道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不然一旦翻脸了，这刚入职的“仨村上”能不能卖命都由未可知，搞不好自己就翻船了。 　　 “管领殿下，请将这项任务交给在下。”还没等细川藤元想好让谁去，就被人群靠后位置的声音打断了。 　　 “嗯？是谁？”细川藤元一皱眉，他最恨别人打断自己的思维。 　　 “管领殿下息怒，在下有话要说。”只见人群中挤进来一人纳头便拜，竟然是土桥守重，前杂贺众话事人。 　　 “哦？你说。”细川藤元也没想到会是他。 　　 “是。在下早在之前，便通知了本家水军，现在应该已经抵达了海峡对隔。” 　　 “再由在下出马，无需管领殿下隐尊，量他淡路水军也得让出海道！”土桥守重信誓旦旦的说，按他的说法，明牌了对方也不敢怎样。 　　 “哦？是吗？也好，就由你出面吧…至于亮牌…现在还不是时候。”细川藤元突然看好他了，果然能当上话事人的都不是废物。 　　 “是！”土桥守重接下重任，心中再燃重夺话事人的希望。 　　 当初棋差一招，让铃木氏抢先一步注册了铁炮“商标”，赚得盆满钵满。 　　 仅一年时间家族势力就扶摇直上，并获得了其它几庄家族的支持，担任了杂贺众新一任话事人。 　　 ‘水军…细川管领下一步发展的方向，必定是水军…’土桥守重登上一艘谈判用的小早船，驶向把守明石海峡的淡路水军。 　　 细川藤元吸纳了村上水军，让他感觉到黎明的曙光，因为土桥家之前侧重的就是水军。 　　 ‘只要我这次跟进，定能获得大量订单…’土桥守重登上对面最大的关船，去面见守卫在此的船头。 　　 “哼哼，铃木重意，就让你先嚣张一阵子…来年…我踢你下位！”土桥守重整整衣襟，推开船舱门，好似打开了一扇未来的大门… 　　 …… 　　 …… 　　 “咳！在下土桥守重…”土桥守重开始自我介绍，安宅宗景就是本次会谈的主事人。 　　 安宅宗景，是安宅八家众之一，岩屋城城主，负责扼守明石海峡。 　　 这岩屋城就建在淡路岛最北面的岬角，海上的一切过往船只，尽收眼底。 　　 “哦？原来您就是纪川…椳棒（扛把子）…失敬失敬。”安宅宗景语气阴阳怪气地，两家的分属好似东星和洪兴。 　　 杂贺水军与淡路水军几乎在同一时期发迹，都是“海贼社团”的后起之秀，敢打能拼是他们的风格。 　　 尤其是近些年的发展，很快就成为一股新兴的、不容小觑的海贼势力。 　　 如果说淡路水军掐住了鸣门海峡和明石海峡，那么杂贺水军在纪淡海峡可是一霸，有“海盗门徒”之称。 　　 并以渔业和与萨摩国的商业交易，作为主要的财政收入。 　　 “嗯。在下此来，是跟贵家借道，只因船只过多，避免产生误会。”土桥守重也不在意，直接开门见山。 　　 “哦？那敢问…细川…管领殿下…可在其中？”安宅宗景不敢含糊，细川管领与宗主家三好氏可是敌对。 　　 “你猜？”土桥守重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并不正面回答。 　　 “那…杂贺水军…可是投入到了管领殿下麾下？”安宅宗景不由得回头。 　　 从船舱的窗格往外看，海面上那几十艘杂贺战船正依次摆开。 　　 “你猜。”土桥守重再次打马虎眼。 　　 “那…如果在下不让道…你们打算如何？”安宅宗景现在的处境是前有村上水军，后有杂贺水军，一旦开战… 　　 “你猜。”土桥守重还是那句话。 　　 “那……过去吧……”安宅宗景最终还是妥协了，他知道如果真打起来，自己这点儿家当肯定会玩完。 　　 淡路水军虽号称有战船三百，但其实也是股份制。 　　 安宅冬康是大头领，类似董事长兼总经理。虽然他是掌舵人，但船并不全部都属于他。 　　 每一条关船都有一名船持船头，船是属于像安宅宗景这种船头的。 　　 船就等于是他们的知行一样，有船就能设卡收费，有船就能从甲方雇佣水军的订单中分钱，船越多分的越多。 　　 安宅宗景不是傻子，他也会权衡利弊，一场尚不可知有没有人买单的战斗，除非是关系到自家的存亡之战，否则是不会将自己的知行全搭进去的。 　　 “明智之举。”土桥守重显然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因为杂贺水军也是这种模式。 　　 杂贺五组的族长就是船大将，下面还有各船头（家臣）…… 　　 “看来还真是海贼…了解海贼啊。”细川藤元站在船头感慨，看着淡路水军非常默契的让开了通道，船队顺利通过明石海峡。 　　 “呃…是。”一旁的土桥守重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这些都是你本家的船只吧？”细川藤元又看向两侧护卫的船只。 　　 “是！这都是我土桥家的水军。”土桥守重这次只叫了自己的，没通知其他几家，很明显这是要独揽功劳。 　　 “很好，雇佣的费用我会给你双倍。”细川藤元自然不会吝啬，这都是小钱钱。 　　 “多谢管领殿下！呃…”土桥守重又欲言又止，看来还有话想说。 　　 “有什么诉求，就说。”细川藤元自然知道他想借势牟利，不过也并不反感。 　　 相反，他就喜欢这种将名利摆在明面上的。 　　 “在下想让次子平次入仕，还望管领殿下成全！”土桥守重知道铃木家的铃木重秀是客将，或者说干脆就是个蹲平台接单的主。 　　 ‘如果把次子安进细川家，那么不管是水军还是铁炮订单，管领殿下一定会侧重我土桥家。’ 　　 ‘那么话事人的位置，就能重新归属于我。’土桥守重心中的算盘打得贼响，用次子搏位，这买卖划算。 　　 “次子……”细川藤元略一思索，便摇头拒绝：“不行。必须是嫡子。” 　　 “啊这…”土桥守重没想到细川藤元会这么严苛，难道您就不考虑一下，刚刚是谁替您解围的？ 　　 “如果你同意，我会先给予他水军组头的身份。”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本家要发展水军，那必然会需要一名熟悉水战的统领…”细川藤元说到这戛然而止，好似给予了什么承诺，又好似没有。 　　 “呃…还请管领殿下容在下考虑一二。”土桥守重可是很看中自己的嫡子，未来的家业也一定会传给他的。 　　 如果让他入仕了细川家，那不等于将未来的土桥氏，也一并带进去了？ 　　 自己家族好不容易趁着应仁之乱，从守护畠山家独立出来，怎么可能甘心再当狗？ 　　 “你是个聪明人，本管领可以直白的告诉你，这次回去，本家会试图收购杂贺水军，价格绝对丰厚。” 　　 “你认为铃木氏…会如我愿吗？”细川藤元玩味的看着土桥守重，再来个双炮将军。 　　 铃木氏已经是侧重于铁炮了，水军说不定还真会趁机卖个好价钱，尤其是土桥守重这次来了一个“拱车”，他得架炮防御啊。 　　 此时的土桥守重没想到短短一瞬，大好形势就被管领殿下说成了前途堪忧。 　　 仔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铁炮的盈利模式是水军的三倍。 　　 而且在管领殿下的帮衬下开拓市场，业务逐渐遍布全国。未来的前景，必然会比屈居一方的水军要好太多。 　　 “是，在下明白了，感谢管领殿下的厚恩。”土桥守重还是认命了，不过能从地方守护家臣，变成中央管领家臣，也算是质的飞跃了。 　　 况且这次绝不能白忙活，别费尽心机的讨好，最终却成为他人嫁衣。 　　 “本家还愿奉上战船数艘，以供管领殿下差遣，并希望能由犬子重治统领，还望管领殿下成全。” 　　 下定决心的土桥守重不再犹豫，既然犬子要入仕了，那干脆就带资入仕，还能对其大有助力。 　　 “很好，收购方面的费用不会亏待你们的，船队也统统交由重治指挥。”细川藤元自然乐得笑纳。 　　 土桥重治，入仕细川家水军组头，配下关船1艘，小早船6艘，土桥众（海贼）160人左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