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地有多大，物资就有多丰富。 　　 当底层人民为吃发愁时。 　　 顶层的人也在为吃发愁。 　　 只不过发愁的点不同。 　　 今日的庆功宴上，又新增了几样菜品。 　　 伊势的鹤，尾张的鷭，濑户内海的河豚与海参。 　　 鹤，就是喜欢一只脚站立的仙鹤，是一种吉祥的寓鸟。 　　 细川藤元折扇上绘的松鹤延年，上面就有一对仙鹤。 　　 只是今天，它被当作佳肴，端上了饭桌。 　　 “这，这是仙鹤！”细川藤孝打开喷着热气的碗盖，看着碗里的云山雾罩的鹤汤，眼睛都震惊了。 　　 他是今年刚刚晋升的家老，本身也是贵族出身，知道鹤这种仙物，当真是可遇不可求的。 　　 仙鹤本身是季节性的迁徙候鸟，只听说在更北陆的地方（北海道），会有来过冬的鸟群。 　　 至于本土的仙鹤，几乎是很难遇到。即便是遇见了，那指定是当场膜拜，向它祈求安康吉祥。 　　 要不然也不会在鹤的前面，加个仙字。 　　 “诸位大人请尝尝这道仙鹤山芋汤，立冬后喝下，补血补气又暖胃。” 　　 细川主厨介绍着此佳肴的精华所在。 　　 细川藤元带头品尝，因为其稀缺性，在伊势的深山老林中，只抓到了两只。 　　 去皮和脂肪后，精华的鹤肉就不剩多少了，然后用盐腌制，切成薄片，与山芋一起煮成汤。 　　 因此分到每人碗里，几乎就只有一到两片的鹤肉，还是只有大将以上资格的人，才能品尝到。 　　 多罗尾光俊看着碗里，像极了兰州拉面一般薄的鹤肉，还是只有一片！ 　　 用筷子夹起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断了，靠近嘴边恨不得一毫一毫的咬。 　　 然后在嘴里充分咀嚼，恨不得压榨出最后一丝精华！ 　　 “么阿好吃，真鲜。”细川藤元嘴里塞了三四片，再喝一口汤。 　　 汤品整体给人一种温润的感觉，在这寒冷的天气中享用，顿时能够温暖身体。 　　 放下汤碗，随即又看向两串类似烤肉的东西：“这是什么？” 　　 “回屋形殿下，这就是烧鸟，主材是鷭。”细川主厨立刻回应。 　　 鷭，也是一种稀有动物。形状略像鸡，身体黑灰色或黑褐色，前额有红色块状物。 　　 烧鸟，就是放在火上烤制。 　　 “这就是鷭肉啊。”真柄直隆拿起一串，对于他这个大块头来说，上面的肉袖珍的很。 　　 日本有五大珍馐，鹤、云雀、鷭、鲷鱼、鮟鱇，合称「三鸟二鱼」。 　　 “只有肉吗？其他的呢？”细川藤元吃了一块，味道还不错，不但有炭火气，蘸上酱油味更绝。 　　 “其，其他的？”主厨不是很明白。 　　 “就是这鷭的其它部位啊，心、肝，哦还有掌中宝、鸡脚筋啥的。”细川藤元很快就炫完了两串，很不过瘾。 　　 多罗尾光俊一看，立刻识趣的，把自己那份进献了上去，还是自己只是吃鸡过敏。 　　 “没，没了。都扔了。”主厨在那里茫然无措，豆大的汗水逐渐凝聚。 　　 “都扔了？真是暴殄天物。”细川藤元的音量不高，语气也不是责罚而是惋惜。 　　 但主厨听在耳里，可是晴天霹雳，顿时吓得瘫成一团：“屋形殿下开恩，屋形殿下开恩啊！”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记住。心、肝、皮等等，只要没有毒的部位，都可以搭配串在一起烧鸟。” 　　 “哦，它的小鸟就不用烧了，我不爱吃鸡屁股。”细川藤元可是美食达人，后世的精华。 　　 “是。”主厨一一记下了。 　　 再下面就是河豚鱼寿司，其晶莹透明的鱼肉，光精美的摆盘造型，就给人以视觉上的冲击。 　　 河豚，可是细川藤元胃里的常客了。 　　 但对于其他人而言，却是毕生第一次品尝。 　　 甚至有人还得鼓起勇气，面带赴死之色。 　　 “干杯！”细川藤元举起高脚杯，里面可是52年的拉菲。 　　 “干杯！”众人也举杯同庆，只是这在吃河豚的环节，总感觉很怪异。 　　 现在濑户内海，几乎成了细川家的内海了。 　　 细川水军纵横海上，过往岛屿海寇无不望风而降。 　　 因此海域内的所有鱼虾贝类，都成了细川家的池塘，任由取之。 　　 河豚旁边还有一道海参与山药的煮物，也就是炖菜。 　　 这次选的海参非常特殊，个头非常长，足足有两米左右，站起来都能踢足球了！ 　　 这是海参科里最长的一种：斑锚参。因为长得像蛇，当地叫它花蛇参。 　　 其做法就是切掉头，切掉尾，取中间，断三段，抽出肠子，清洗干净，下锅乱炖。 　　 吃起来，很有胶皮感…… 　　 “你下次可以做葱烧海参。”细川藤元又开始对饮食发表看法，教主厨做事。 　　 “是。是！”细川主厨连忙记下，真是伴君如伴虎。 　　 “咦？怎么这次没有伊势龙虾？”多罗尾光俊还很期待后面的餐食，结果上来的是贝类开会。 　　 一盘贝肉整齐的排列，它们各不相同，种类繁多，好似在开圆桌会议。 　　 “是啊，往年都有的硬菜，怎么今年没有了？而且听说伊势守大人这次觐见，也带来了龙虾。” 　　 藤林正保也馋的要命，龙虾的美味深得人心。 　　 “别瞎打听了，看舞蹈吧。”服部正成示意他们看演出，里面有个美女很悦目，只是名字不好听。 　　 叫大鼠。 　　 宴会当中怎么能少的了歌舞。 　　 细川藤元也是利用这次机会，让望月千代可以明为武田家探听情报，实则与藤元幽会。 　　 上次就差点儿被冒失的服部正成坏了好事。 　　 “喂，今晚主公那里是不是又撤岗了？”多罗尾光俊随意的塞进一块贝类。 　　 “这种事能拿来明说吗？”服部正成眼神犀利，这可是秘密，绝不能被人知道的。 　　 “宴会结束后，晚上去我那。”多罗尾光俊邀请道。 　　 “没空，晚上得亲自值守。”藤林正保一口回绝。 　　 虽然主公细川藤元的寝室撤岗了，但周边的警戒会加倍布防，他跟服部正成都会到场监督，没看到滴酒不沾吗。 　　 “哦，那我去找你们。”多罗尾光俊又抿了一口酒，还故意的冲他俩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 　　 “让人提不起好感的家伙！”藤林正保眼皮直跳，恨不得让他吐出来。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细川藤元借口起身离去，留下众家臣们通宵畅饮。 　　 “恭送主公！” 　　 众人行礼过后，待到主公走远了...... 　　 “哈哈哈！来来来！喝！”原本文雅的宴会，瞬间变成了喧闹的酒场。 　　 细川藤元一走，他们就可以放肆的喝酒了。 　　 只要不闹出人命，没人会管他们。 　　 服部正成和藤林正保对视一眼，他俩也该撤席了，保护主公，保护诸位大人的安全，最终还是要落到忍者身上。 　　 多罗尾光俊看着他俩离去，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作为甲贺忍者的旗头，他必须要做些什么，让甲贺忍者也成为主公的嫡系忍者。 　　 ----------------- 　　 ----------------- 　　 天守阁之上，细川三上忍又碰头了。 　　 这里视野开阔，便与观察周边情况，有利于开展安保工作。 　　 在这周围隐匿着众多忍者，他们如同夜色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守护着宴会现场。 　　 只见多罗尾光俊啃着沾满酱汁的鳗鱼，吃的满嘴流油：“主公发明的这个酱汁，实在是太美味了！” 　　 “多罗尾大人，您这爬上来，就是给我俩送鳗鱼？”服部半藏满脸疑惑。 　　 “先吃，先吃。吃完再说，这可是后面新上的佳肴！”多罗尾光俊将两条涂满酱汁的烤鳗鱼，递到了藤林正保与服部半藏手里。 　　 “服部大人，先吃吧。”藤林正保也啃了起来，反正是宴会的吃食，他们本来也有份的。 　　 “你们俩个，真是主公说的‘饭桶’。”服部半藏嘴中吐槽，但手上动作却一点都没拉下。 　　 “呼，还热乎的。”还烫了手一下。 　　 “服部大人，藤林大人。再来品尝一下这伊势来的龙虾。”只见多罗尾光俊变戏法一样的，又拿出一大盆剥好的龙虾肉。 　　 “吆，我就说吗，怎么可能少得了龙虾，感情在后面呢。”藤林正保顿时馋虫勾引，不二话的开吃。 　　 “啧啧啧，宴会上可没上龙虾哦。”多罗尾光俊故作神秘。 　　 “没上？那你从哪里搞的？”服部半藏随口一问，根本没走心，拿起筷子也夹了一口。 　　 “从厨房啊。”多罗尾光俊也这么随口一说。 　　 “厨！咳咳咳......”这下服部半藏与藤林正保都被呛到了。 　　 “这难道是伊势守大人，进贡给主公的海鲜？”藤林正保瞪大了眼睛看着多罗尾光俊。 　　 “正是，听说因为今年打仗，渔业备受打击，所捕获的龙虾数量很少，不足以支撑这次的宴席，所以只能是取消了。” 　　 多罗尾光俊还特意跑了趟厨房，从主厨口里得知的。 　　 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由于都不够每人分得，上席了只会闹矛盾，所以细川藤元下令这道菜就不上了。 　　 “你，你，你居然偷来吃？”藤林正保心想你脑袋秀逗啦，你怎么敢啊。 　　 “更正一下，藤林大人与服部大人你们也吃了。”多罗尾光俊笑眯眯的眼神出卖了他。 　　 “我？？”藤林正保此时哪能不知道，自己也上了多罗尾光俊的贼船。 　　 “你！”服部半藏甚至已经有了拔刀的冲动，居然着了他的道，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所以啊，藤林大人、服部大人。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多罗尾光俊吃着龙虾，喝着小酒淡定的说道。 　　 不过看到他俩黑着脸，又嬉皮笑脸的说道：“安啦，反正这龙虾最后是要扔掉的，就当是喂狗了。不出意外的话，没人会追究的。” 　　 “喂狗？可恶啊，这龙虾的味道真棒！”藤林正保只能把怨气发泄在龙虾身上。 　　 吃都吃了，吃多吃少已经没有区别了，干脆就吃到底。 　　 ‘嘻嘻，叫你们两个没事老挤兑我。现在还不是着了老子的道。’多罗尾光俊心中狂喜。 　　 ----------------- 　　 ----------------- 　　 结果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三人很快就在细川藤元面前跪下领罪了，因为被服部正成告发了。 　　 监察百官，这本就是他的职责，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是自己检举自己。 　　 随之而来的就是细川藤元的咆哮声：“你们三个混蛋！偷东西？你们还有身为武士的觉悟吗！” 　　 首犯多罗尾光俊赶忙解释：“主公，臣等本来就是忍者，是您开恩提拔，才有了臣等今日。臣等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就用偷东西来报答？”细川藤元心想这什么逻辑，你这不是纯纯的给我递刀子吗？ 　　 等等。递刀子？ 　　 细川藤元看向多罗尾光俊，按说这种识时务的人，不应该会犯傻到偷东西。 　　 因为盗取，是武士最不齿的行径。这不等于是自毁前程吗？ 　　 前程？ 　　 原来如此。多罗尾光俊这是再抵押前程，来表忠心的。 　　 他多罗尾光俊不止一次的，向自己提请过。脏活累活都愿意干，只希望甲贺忍者也能有殿前侍奉的机会。 　　 “你们仨，给我远虑五天，不，十天！给我好好的思过！” 　　 细川藤元对他们下达了处罚。 　　 武士阶级，有一套独特的处罚规定。由轻到重，分别为： 　　 远虑。这种刑罚自主性很强，即白天闭门不出。不过，受罚后白天也能接待访客，晚上偷偷出去也可以容忍。 　　 逼塞。这种刑罚则是无论白天黑夜，都要大门紧闭，严禁出入。分为30天与50天两种时限。 　　 闭门。房屋的所有门扉均由交叉的竹竿封闭。仆人禁止出入，主人独自待在室内反思。分为50天与100天两种时限。不过，急病送医或发生火灾等紧急情况时，也还是可以出去的。 　　 蛰居。又分为普通蟄居、蟄居隠居、永蟄居三个等级。 　　 普通蟄居，就是在一间屋子里闭门不出，连结发剃须入浴都被禁止，不能踏出室内一步。除了上厕所外，就连食物都要家人送进去。 　　 蟄居隐居，就是把一家之主的所有权力移交。虽然武士身份与家禄还是照旧保留，但再也无法复职，等于是一生的前途都毁了。 　　 永蟄居，就是把屋子当作无限期牢房，一步也不能迈出。 　　 改易。不但剥夺武士身份，没收房产，甚至还不能住在以前的房屋或土地附近。 　　 远岛。就是流放，一般去苦寒之地，任其自生自灭。 　　 切腹。不言而喻，认罪后自裁。 　　 领了责罚，出了御所，两人垂头丧气的。 　　 “这叫什么事啊！多罗尾大人，在下以后可不敢随便吃您的料理了。”服部半藏气得都岔气了，平白挨责罚。 　　 “服部大人，您这话就说的就伤感情了。“多罗尾光俊还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贱样，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此事过后，想必主公会将甲贺忍者纳入殿前效力。 　　 “服部大人说的没错，这次我们上了你的当。但下次肯定不会了。“藤林正保一脸怒容，只是嘴角还挂着虾油。 　　 “别别别，等咱哥仨出来后。我做东，给二位大人赔罪。”多罗尾光俊笑嘻嘻的点头哈腰。 　　 “打住！吃不起！”两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