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军再次向着通江城发起了进攻。 　　 不过这次进攻的李定国带来的嫡系人马，也就是所谓的老营兄弟。 　　 这些人相比之前那些新收的仆从军来，散发着一股彪悍凶煞的气质。他们丝毫没有因为之前仆从军的两次失败而受到影响。 　　 他们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呐喊，很多人用手中的的长刀使劲地拍打着盾牌，发出嘭嘭嘭的闷响声。 　　 脸上带着一股残忍兴奋的神色，甚至有的人盯着远处城头上的李家军，伸出舌头舔舐着嘴唇，仿佛一个嗜血的野兽看见猎物的兴奋一样。 　　 他们的装备也比仆从军好太多，基本上全都穿着甲胄。 　　 只不过甲胄的样式比较杂乱，有穿着棉甲的，也有穿着纸甲的，还有穿着皮甲以及铁甲的。 　　 不过大部分都是棉甲，看样式都是从明军手中缴获的。 　　 李定国无疑是一个聪明的猎手。 　　 他虽然选择了南城作为主攻方向，但是在其他三个方向也都各放了一支人马停留在城头一箭之外用来牵制守军，让这些方向的守军不敢轻易去支援南城。 　　 不过看守城外那座李家军营寨的大西军因此被减少到了两千人。 　　 随着李定国一声令下，李定国的副将杜峰，人称“杜疯子”带着第一波攻击的两千人怪叫着向着城墙冲杀过去。 　　 李定国亲自为手下擂鼓助威，激昂的鼓声刺激的这些大西军士兵更加的亢奋。 　　 城头上的箭矢如同下雨一般泼洒了过来，不断有人中箭倒地。 　　 但是剩下的人却并没有受到影响，继续向前冲刺。 　　 跟在后面的盾牌兵掩护着弓箭手向着城头抛射进行反击。 　　 城上城下箭雨纷飞，在空中交织成了一片羽箭形成的云，双方的士兵不断有人中箭倒地或者从城头上栽了下来。 　　 李定国的副将杜峰穿着三层甲胄，臃肿的如同一只狗熊。 　　 但是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灵活，他全速奔跑着，手中拎着一把开山斧，面甲下面露出一双嗜血的眼睛。 　　 在他身后跟着一群同样身披重甲的士兵，每个人都拎着狼牙棒以及钉锤还有开山斧等各种重型击打武器，如同野兽一般嘶吼着全力向前狂奔。 　　 这群人是李定国手下最精锐的先登营，起了个名字叫做“下山虎”。 　　 下山虎是李定国专门从军中挑选出来的悍勇之士组成的一支精锐部队。 　　 总人数大概在两千左右，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装备却非常精良。 　　 而且待遇也是所有士兵之中最好的。 　　 每次李定国在攻城破阵不顺利的时候，就会派上“下山虎”出马，往往就能克敌制胜。 　　 李定国想要速战速决，在仆从军两次攻城失败之后，他就意识到若是拖下去形势会对己方越来越不利。 　　 所以必须尽快拿下通江城。 　　 既然要速战速决，那就索性从一开始就拿出压箱底的底牌直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就是李定国打仗的特点，要么不做，要么就要狮子搏兔，全力一击，根本不给对手反应的时间。 　　 因为身穿重甲的缘故，城头上李家军的箭矢落在“下山虎”的这些士兵的身上，要么被弹开，要么根本无法穿透他们的甲胄，松松地挂在他们的身上。 　　 只有个别运气不好的家伙被箭从面甲的缝隙中射中面门，惨嚎不已。 　　 但是这点伤亡却丝毫不影响“下山虎”这些人的冲杀速度，他们距离城墙越来越近了，甚至最前面的人已经距离城墙不到二十步了。 　　 在“下山虎”这些人后面，还跟着一群身披甲胄，头上顶着盾牌的大西军士兵，大约有百十号人。 　　 他们分成两队，每队五十来人，冒着城头不断飞来的箭雨抬着两根粗壮的长原木向着城门方向飞奔。 　　 城门相对厚厚的城墙来说显然是更容易攻破的，所以攻城的一方也往往会首先选择攻击城门。 　　 但是同样的，守城的部队也会优先攻击这些负责攻击城门的部队，所以这些人往往也是死伤最多的。 　　 但是李定国派出“下山虎”顶在前面，就是为了分散城头上的注意力，给这些攻击城门的部队创造机会。 　　 一般情况下，守军发现了下山虎这些人之后，往往就会将反击的重点放在他们身上，而忽略了跟在他们后面的人。 　　 到时候只要下山虎杀上了城头，攻击城门的部队压力必然会小很多，攻破城门就会易如反掌了。 　　 这一招在以往的攻城战之中，李定国几乎可以说是屡试不爽。 　　 今天他又祭出了这一招。 　　 城头上的程猛面色沉静地看着城下嚎叫着冲杀过来的流寇，头也不回地问道：“炮队和火枪兵都准备好了吗？” 　　 身后的一名千户道：“炮队三十门火炮已经全部装填完毕，一千火枪兵也已经随时待命。” 　　 在之前的战斗中，程猛不想被李定国窥探出真正的实力，所以一直没有让火枪和火炮发威。 　　 不过此时李定国已经拿出了他的底牌，那他自然也就没有留手的必要了。 　　 虽然李定国故弄玄虚，在其他三个方向也都派了人马来牵制守军的注意力。 　　 但是程猛从种种迹象之中也判断出了李定国主攻的方向就是南城，所以从其他三个方向抽调了一部分兵力来增强南城的防御。 　　 现在整个南城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三千，其中就包括了之前一直雪藏的一千名火枪兵以及三十门火炮。 　　 这是程猛给李定国准备的惊喜大礼。 　　 “好，调两百火枪兵守南门，剩下八百人分成四队，对付这些披重甲的流寇。” 　　 “火炮瞄准跑在后面的流寇，将他们跟前面的这些流寇精锐分隔开来。” 　　 “长枪兵负责对付攀上城头的流寇，弓箭手负责继续压制流寇的弓箭手。” 　　 程猛不紧不慢地下达着命令。 　　 千户领命，立刻将命令传达了下去，各部队迅速到位做好准备。 　　 “指挥使，各部队已就位，随时可以开始反击！” 　　 程猛：“好！立刻按照各自任务开始反击！” 　　 炮队队长王德柱猛然挥动了手中的红色三角小旗：“开炮！” 　　 “轰轰轰……” 　　 城头上顿时一阵白烟弥漫，三十颗炮弹呼啸着划过天空向着流寇攻城队伍后面的士兵头顶上落去。 　　 与此同时，砰砰砰的枪声也连绵不断地响起，正在闷头向前冲的“下山虎”们似乎被一柄大锤给猛然击中了一样，身形骤然停滞了下来，身子摇晃了几下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身上原本箭矢都不能穿透的甲胄多了一些窟窿，有粘稠的鲜血从里面汩汩流出。 　　 而冲在最前面的副将杜峰受到了重点关照，身上瞬间多出了十几个血窟窿。 　　 他整个人向前冲出了好几步之后终于踉踉跄跄的栽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开山斧也掉在了一旁。 　　 而那三十颗炮弹此时也毫无意外地落在了后方的流寇队伍当中，圆形的实心炮弹径直在密集的人群之中犁出了一条血肉道路来，炮弹向前一路跳跃滚动，挨上的人非死即残，引发了一阵阵恐慌的惨叫哀嚎声。 　　 毫无防备的流寇在这一轮炮击下死伤惨重。 　　 而那些抬着原木刚刚冲到城门下还没来得及撞门的流寇也遭到了城头上的两百名火枪兵的铅弹洗礼，短短一瞬间也是死伤惨重。 　　 他们身上的甲胄能防住箭矢，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却防不住铅弹。 　　 而且两百名火枪兵还是分成了三队轮流发射来保证火力的密度，更是加剧了流寇的伤亡。 　　 这时候的火枪火炮使用的都是黑火药。而黑火药在燃烧爆炸的时候会产生大量的白色烟雾，会遮挡士兵的视线。 　　 但是此时此刻，这些李家军的火枪兵们并不需要太好的视线，他们只需要按照命令对准下面的城门前方的区域射击就够了。 　　 城头上突然响起的炮声还有放鞭炮一样的火枪声，惊得李定国差点从马上一头栽下来。 　　 虽然之前对于敌人的坚韧有所了解，也想过敌人有可能还会有底牌。 　　 不过他以为的底牌是敌人手中那支再没有出现过的骑兵，所以他也已经下令自己手下的骑兵做好了防范敌人骑兵偷袭的准备。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敌人竟然还有火炮，而且显然数量还不少。 　　 不仅有火炮，还有火枪兵，数量至少在数百支以上！ 　　 这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的！ 　　 敌人隐藏的太深了！ 　　 在之前两次攻城之中，敌人一直都在用弓箭还有滚木礌石以及金汁这些传统的守城武器来反击，硬是一点都没有使用火器。 　　 可见敌人就是处心积虑地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留着这些火枪火炮来对付自己的嫡系人马。 　　 敌人实在太阴险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火器？ 　　 这些年他们跟明军的战斗中，遇到明军使用的火器的次数都越来越少了，为什么李恒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手中竟然有这么多火器？ 　　 李定国一瞬间汗如雨下！ 　　 他看着那些跟着自己一场场血战之中杀出来的精锐一个个地倒在敌人的枪炮下，心中好似在滴血一般痛苦。 　　 不！绝对不能将这些精锐葬送在一个小小的通江城下！ 　　 这次是自己大意了，完全不了解敌人的实力才会吃这么一个大亏。 　　 但是今日之败，来日一定要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李定国到底是经历了无数血战历练出来的人物，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鸣金收兵！” 　　 很快，大西军的阵营之中响起了当当当的铜锣声，这是撤退的信号。 　　 听到这个声音，那些被李家军的猛烈反击打的晕头转向，苦不堪言的大西军士兵立刻毫不犹豫地掉头就往回跑。 　　 这些流寇，对于逃跑和投降根本没有多少心理负担。 　　 他们的老大张献忠这辈子都不知道投降了多少次了，每次都是打不过就投降。然后过上一段时间缓过来了然后再次起来造反。 　　 大明朝多少官员都因为张献忠的反复无常而掉了脑袋。 　　 所以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已经成了大西军打仗的最高准则。 　　 逃跑嘛！不丢人！ 　　 以后再打回来就是了。 　　 程猛一看敌人开始鸣金收兵，知道他们这是要跑。 　　 “想跑没有那么容易！” 　　 他立刻下令道：“让秦副指挥使立刻出营追击！还有，颜雄他们也该出来活动活动了。” 　　 左右领命，城头上很快响起了三声炮响。 　　 这是程猛和副指挥使秦风约定的出击信号。 　　 很快，城外的李家军营盘之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喊杀声，两千多名身穿红色战袍的李家军士兵从营寨之中杀了出来，追着正在逃跑的流寇屁股后面杀了过去。 　　 流寇之所以被称为流寇，就是因为跑路的速度非常快。 　　 李定国带着也是个果断的人，留下一部分仆从军殿后，自己带嫡系人马直接毫不犹豫地拔营就走。 　　 他们本身也没有带太多的辎重，丢了也就丢了。大不了日后再抢就是了。 　　 李家军这边，副指挥使秦风带着早就憋得嗷嗷叫的两千士兵将殿后的流寇仆从军击溃之后，发现李定国已经带着流寇主力跑远了。 　　 而这时候城头也传来了收兵的信号，秦风只好下令部队止步，有些意犹未尽地呸了一口骂道“这些流寇跑的还真是快，要是下次还敢来，一定多留下几个不可！” 　　 秦风带着人回营的时候，李家军第三营骑兵队队长颜雄则骑在马上在一片山崖上看着下面仓惶撤退的流寇大队，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在流寇来的时候率队袭击了他们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现身，一直隐藏在通江城附近。 　　 第三营指挥使程猛交给他的任务就是让他在城外自由活动，伺机寻找战机。 　　 他发现李定国这个人很狡猾也很谨慎，肯定在攻城的时候也会防备着自己。 　　 所以一直没有现身，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而现在，李定国攻城失败，士气低落，仓皇撤退，那自己一直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颜雄调转马头，策马下了山崖，来到一片隐藏在山坡中的开阔地中，看着全部起身目光殷殷望着自己的五百名部下，微微一笑，挥手道：“出发！” 　　 “出发！” 　　 五百骑兵齐齐翻身上马，跟在颜雄身后冲向了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