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也都吃饱喝足了，我给你们这样的待遇，自然也不是白给的。”　　 李平安背过双手，来回巡视着已经列好队的那几百青壮。　　 “你们三人，各自领上五十人，去完成我给你们布置的任务。”　　 招手叫过赵允、张平、王勇三人来，李平安一一嘱咐。　　 “信之，你领人去排查营地内的病患情况，若有得病之人，务必将其搬来此处隔离！若是院子里住不下，那就往后面放，必须要保证每个病人之间，间隔一定的距离。”　　 赵允俯首听令。　　 李平安又补充道：“带上几名医师一同去，还有，所有人务必做好防护。哪怕是热，也要轮番休息，不能在人群中解开防护。”　　 说着，李平安不自然的扭动了下身子。　　 正午时分，哪怕现在他在树荫底待着，也忍不住浑身出汗。　　 “可要是遇到那些幼童染病的呢？”赵允询问道。　　 李平安想了下，现在这条件，也没人力分出来管理小孩子。　　 “发现幼童患病，就允许一个亲人随行照看，只需一人，不可再多。”　　 “喏！”赵允转身离开。　　 “欸！别急！”李平安叫住他，又最后补充了一句，“若发现尸首，不论如何，必须先焚烧再掩埋！”　　 闻言赵允有些惊讶：“焚烧？百姓恐怕不会同意的。”　　 “为了防疫大局，不同意也不行！”李平安果断的说道，“我给你这么多人，不就是为了防止百姓不同意吗？为了疫病不扩散，必须烧！”　　 虽然赵允还是有些困惑，为什么病死的人尸体要烧掉，但他还是坚决地听从了李平安的命令。　　 点齐五十人后，他就带人去做防护了。　　 “张德安！”李平安叫下一个人。　　 张平上前拱手：“先生。”　　 “你的任务就比较脏了，若是忍受不了，就早些和我说。”李平安提前打了个预防针。　　 “先生请吩咐吧！在下不惧！”张平坚定的表示。　　 “好！”李平安带着他走了几步，“看到那一堆袋子了吗？”　　 “那是何物？”张平发出疑问。　　 “这是王主簿刚刚遣人从城中送出来的白灰。”李平安解释道。　　 白灰，它在现代的另一个名字是生石灰。　　 西晋名臣张华在其《博物志》中记载：“烧白石作白灰，既讫，积著地，经日都冷，遇雨及水浇即更燃，烟焰起。”　　 遇水而燃，还能起烟，这不正是石灰的特性吗。　　 原本李平安还不知道这个朝代有石灰，在考虑制作蒸馏酒时，他也想过造点石灰出来。　　 结果将石灰的特性一说，王瑜直接告诉他，这玩意在洛阳城内有很多。　　 后来李平安才知道，原来在这个时代，石灰大都用在建筑上。　　 而洛阳城因为被董卓焚毁，昔日的大汉帝都基本上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百废待兴之时，正需要此物。　　 建安元年的时候，洛阳的情况还是：宫室烧尽，百官披荆棘，依墙壁间。　　 一片破败的景象。　　 等到夏侯惇上任河南尹，接手的其实是一片饱经蹂躏的土地。　　 放眼望去满目疮痍，他要在这一片废墟中重新立起洛阳这个城市。　　 期间他做了什么，史书无载。　　 但后来有一件事证明了，他可不仅仅是在划水。　　 就在建安二十二年后的几年，曹操病逝，曹丕继位，然后就是汉魏禅代。　　 魏国立国后，曹丕宣布要定都洛阳，于黄初元年十二月开始下令营建洛阳皇宫，仅仅两年之后的黄初四年一月，所有的建筑就已经完工了。　　 前后用时不可谓不短。　　 用两年的时间，建造一座完整的城市，甚至可以拿来当国家的政治中心，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所以，在夏侯惇任职洛阳的时候，他对洛阳的修复应该是没停过的。　　 因此，这个城市才能找到如此之多的白灰。　　 李平安安排张平：“你也带五十人，将这个难民营地从头到尾给我打扫干净，污水垃圾什么的，都要清扫的干干净净。然后，再将这些白灰混入水中，泼洒于地面，每一寸土地都要洒到！”　　 “喏！”张平大声回道。　　 知道事态紧急，他也就没问李平安这到底是为什么，原理是啥。　　 李平安满意的点了点头：“记住，白灰有些危险，注意不要弄到眼睛里了。有人要是不小心迷了眼，不要用水去洗，要用油。”　　 张平领命下去了，也点了五十人走了。　　 “先生！”王勇上前一步，“我呢，我要去做些什么？”　　 “你的任务比较杂。”李平安带着他来到另一处物资堆放的地方。　　 “这些是王主簿送出来的帐篷，都是军中所用，我听闻你是行伍出身，所以搭帐篷这活就给你了。”　　 王勇有些疑惑：“只是搭个帐篷？”　　 李平安从怀中拿出一张图纸来：“按照这个格局来搭，每一个帐篷间要隔一定的距离，张平他们每打扫完一处，你就要立刻跟上。”　　 “那这用不了五十人！先生给我十个人就行了！”王勇拍了拍胸脯，自信的说道。　　 李平安摆摆手：“别急，我还没说完呢。除了搭帐篷外，你还要规范巡视营地，若有不法之人，必须从重从快的处置！”　　 人一上百，形形色色，这难民人数如此之多，肯定会有些人趁机浑水摸鱼。　　 因此必要的治安保障肯定是要有的。　　 李平安接着又拿出来了第二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同时在巡视的时候，向百姓宣讲防疫知识。”　　 “勤洗手，多通风，不喝生水......”王勇一个个的念了出来。　　 李平安拦住了他：“下去再慢慢学习吧，务必让你手下的每一个人知道这些，同时通知到营地内的每一个人！”　　 “先生放心吧！在下记得了！”王勇依然十分自信。　　 看着三人分别带走了五十人下去，李平安心中算是松了一口气。　　 能有三名原本的城内官吏帮忙，这让他省下了不少心思。　　 若是领导这个层面也用城外的百姓，李平安还要费心甄别人选，那就更浪费时间了。　　 抬眼看了下剩余的几十个人，李平安招呼了一声：“你们跟我来吧，先去换上防护！”　　 城内的物资不多了，他们这些刚刚招募的人，也只能弄块布在脸上蒙着，手上再套上手套。　　 防护作用只能说聊胜无于。　　 但好在这些人都是被病毒筛选过一轮的了。　　 又都是青壮男性，免疫力强，以这个时候的条件，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都带好了口罩、手套，又叫上了几名医师一起，李平安带着他们走出了营地，向着洛阳的南边行进。　　 “先生，咱们这是要去哪？”　　 众人心下不安，讨论了片刻后，推举出来了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去询问李平安。　　 “拦路设卡。”李平安随口回道。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带着众人来到大道之上，李平安吩咐了一声，让他们先停下来。　　 “我去和他们交涉，你们等下吧。”　　 而李平安口中的他们，便是之前那些被派往城外的差役和士卒。　　 他们负责的是拦住沿途的难民，不让他们流窜到别的地方，但是难民往洛阳这里来，他们是不管的。　　 尤其是那些士卒，压根不敢靠近大路，有事全都打发差役们去办。　　 李平安这一行人，早就被他们看在眼里，那些人严阵以待，还以为李平安聚集这么多人是要强行逃离呢。　　 “尔等意欲何为！”　　 李平安还没靠近，前方就有人传来呵斥。　　 抬眼看去，李平安不由得笑了，还真是巧了，说话这人正是入城之时拦他的那个差役。　　 “这位差人可还认得我？”李平安抬起头来，让他看个清楚。　　 “李参军？”差人认了出来，“您不是被王主簿接进城了吗？怎的还未离开？”　　 李平安轻松一笑，认识自己那就好办了。　　 “你先看看这个，然后把此地的长官找来。”李平安将自己的任命书递了过去。　　 差人也是识字的，看到夏侯惇的印鉴，当即不敢怠慢，双手捧着任命书就去找人了。　　 不多时，一个军官打扮的人走了过来，站的远远的他抖了抖手中的任命书。　　 “这是你的？”　　 李平安点点头：“那是自然，将军若是不信，可遣人去打听一番。”　　 “不必！即便你是真的，夏侯将军也只说你可以指挥官吏，我等军中之人不在其内，你来错地方了吧？”　　 那人将任命书还给了差人，让他交给李平安，自己转身要走。　　 “我来此只是告知将军一声，我率人要在此拦路设卡，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拦路设卡？”那名军官停下了脚步，“你要做什么？准备收取过路之费？”　　 “自然不是，我准备甄别难民身份，将有病者与无病者区分，也好防治，说起来也算是减轻了将军的工作。”李平安解释道。　　 “那你自行便是，要我行什么方便？”　　 李平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军且看，我受府君之命防治瘟疫，可物资短缺，还望将军支援一二，将来在府君面前，我定为将军请功！”　　 那人沉默不语，隔着头盔，李平安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但李平安也能猜到，他应该是在考虑。　　 “你要什么？”考虑半晌后，那人开口了。　　 李平安笑着说道：“也没什么，就是难民繁多，希望将军支援些住处，供我等栖身，若是造饭之时，能顾上我们这几十人，那就更好了。”　　 左右看了看，考虑到李平安是受了夏侯惇的命令，所求也并不过分，最终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待摆平那些人后，李平安也开始对手下人的培训。　　 “所有由此上洛阳的人，你们都要细细甄别，有病者派人送往后方隔离，无病者也要送去隔离观察、”　　 说着，李平安将营地的规划图拿了出来，告诉他们什么人该往哪里送。　　 在他的规划里，划分了正常人的居住区，还有病人隔离区，以及隔离观察的地方。　　 营中严格用石灰水消毒，日后还会收集酒水，用来蒸馏高度酒来消毒。　　 坚持下去，肯定是比以前那种杂乱无序的样子要强的。　　 正好，这会道路上的百姓还是很多，李平安领着他们做了一遍，很快所有人基本都能上手了。　　 “如果有什么冲突！一定要克制，派人去告知我，等我来处理！”　　 李平安最后叮嘱了一句，留下这些人离开了。　　 相比于拦路设卡，目前营地内的整顿情况才是最让他关心的。　　 带着一群刚刚通过检查的人，李平安重新回到了营地。　　 张平的手脚还算麻利，带着人已经将营地的外围给收拾了一遍，起码大致的外形是已经具备了。　　 “先生。”　　 王勇见到李平安回来，立刻上来见礼。　　 “可以啊，你们手脚挺快的。”李平安开口赞扬道。　　 “哪里是我们。”王勇开口解释，“德安刚开始动手，得知缘由的百姓纷纷下场帮忙，这才能进展神速。”　　 “嗯。”李平安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既然德安进展神速，你重新营建的速度也要跟上。”　　 “喏！”王勇自信满满的回道。　　 “这些人你去安置一下，我去看看信之。”　　 李平安将自己带回来的新一波难民交给王勇，自己准备去看看病患的情况如何了。　　 “先生！王主簿出城来了，您还是先去见一下他吧，他好像有什么事要说。”王勇提醒李平安道。　　 李平安愣了一下，王瑜没事出城干嘛？还要他在城内帮自己调度呢。　　 “出意外了？”　　 怀着紧张的心情，李平安快步去寻王瑜。　　 “怀瑾！”远远的看到王瑜，李平安招呼了一声。　　 王瑜表情有些着急，听到李平安的声音后，急忙转过身来。　　 等李平安走到近前，王瑜急忙说道：“伯平兄，出大事！”　　 “怎么回事？难道是府君变卦了？”李平安询问道。　　 看他十分着急，李平安将他让到一旁坐下，安抚道：“别着急，慢慢说。”　　 王瑜看了一下，四周没什么人，他这才开口说道：“南阳有人造反了！聚众千余人，如今已经占据了宛城！”　　 “什么！”李平安十分惊讶，他万没想到王瑜说的会是这个消息。　　 李平安迅速冷静了下来，他还记得，南阳郡有人造曹魏的反，这件事历史上也发生过。　　 不过那件事好像是在明年，一个叫侯音的人聚众起兵响应关羽。　　 次年侯音等人被曹仁击败，然后曹仁屠宛城。　　 “为首之人是谁？”李平安询问道。　　 王瑜摇了摇头：“暂时尚不清楚，不过南阳太守东里衮已经被抓了，整个南阳如今已经群龙无首。”　　 李平安陷入了沉思，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场叛乱应该就是明年的那场起义提前了。　　 终究还是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　　 不过李平安好奇的一点在于，王瑜听到这个消息，慌慌张张的来找自己作甚？　　 他又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李平安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宛城陷落贼手，我军岂能坐视不理？今年襄阳便曾陷落关羽之手，若是贼人与关羽联合，其势难制！”王瑜分析道。　　 “所以呢？总不能是让我带兵吧？”李平安还是没弄清楚他说的重点。　　 自己现在的身份，不可能领军出征的。　　 王瑜有些着急，“洛阳与南阳相隔不远，兵战凶危，当地的百姓若要避战火，会往哪里去？”　　 他这一提醒，李平安恍然反应了过来，赶紧拿出地图来。　　 “洛阳就在南阳的正上方！”李平安一眼便看到了。　　 “正是如此！”王瑜补充道，“此时南阳向西是益州，向南则是荆州，皆非避难之地。而东面又是许都，瘟疫横行！”　　 “所以，洛阳又要迎来一波难民潮了？”李平安喃喃道。　　 “本来我等就已经捉襟见肘了，若是难民再来，如何还能支撑的下？”　　 王瑜表情十分难看。　　 本来看着城外的状态在一步步的变好，他的心情还很不错。　　 可是刚刚得到的消息，一下子又将他打入了深渊。　　 若是再来上一波人，一旦混乱起来，刚刚有些好转的局势，很快就会被再次打乱。　　 不过李平安并没有那么悲观，他冷静的问道：“你的消息从哪来的？”　　 “此刻城内已经传开了。”王瑜回答道，“府君应该数日前便已经得知了消息。”　　 “怪不得呢。”李平安了然的点了点头，“我说府君他为何选择那么激进的手段处理难民，看来应该也是受到这个消息的影响。”　　 李平安猜到了夏侯惇的心思，夏侯惇估计是怕南阳的避乱百姓和许昌的难民合流，之后瘟疫人群再度扩张，就难以防治了。　　 虽然在历史上，他失败了，连邺城都免不了受到瘟疫的影响。　　 但身处历史中的夏侯惇，还是做出了他自认为正确的努力。　　 “伯平有办法解决此事？”　　 王瑜见他这么淡定，不由得有些疑惑。　　 李平安淡定的摇头否认。　　 “那你......”　　 王瑜有些狂躁，自己的前途都压在这件事上了，李平安怎么还能如此风轻云淡？　　 “这件事从来都不是个问题，何来的解决一说？”李平安起身安抚道。　　 “嗯？”王瑜愣了一下，“伯平兄此言何意？什么叫不是个问题？”　　 两股难民合流，带来的混乱，会让他们的治理成本大幅上升。　　 要是三天后，疫病得不到缓解，夏侯惇可是真的会杀人的。　　 “从南阳来的，那哪里是难民，分明是给我们送来的帮手啊。”李平安笑着说道。　　 王瑜更加疑惑了。　　 李平安解释道：“我正愁人手不足，南阳未经疫病肆虐，来到此处的人大多可就地为我所用。我以工代赈，重修营地的工作，甚至还能加速。”　　 “雇佣百姓为工？”王瑜觉得这个办法还算可以。　　 “只是，你不怕他们也染上疫病？”　　 “事实证明，这疫病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可怕。”李平安看向不远处正在忙碌的营地。　　 当真的深入营地后，李平安才发现，自己在城楼上所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万余人的聚集地，杂乱无序，不时就能见到尸体横陈于道旁。　　 污水横流，数万人的生活废料随处可见，根本毫无规划可言。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就算没病，也给搞出来病了，更何况是这些体质偏弱的老弱妇孺呢？　　 在现代的那几年，李平安知道了一个知识，病毒是会越变异越厉害的。　　 洛阳城下的难民营，就相当于一个病毒的繁育基地，如果长此以往下去，厉害的病毒肯定是会变异出来的。　　 如今，自己半路插手，做好防疫工作，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战胜这场瘟疫。　　 李平安指了指正在忙碌的青壮：“你可能不知道，我经过统计后才发现，这些日子，大部分青壮几乎没人犯病。”　　 “什么？”王瑜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老人妇孺，大多体质偏弱，本就容易患病，在这样的环境下，形式自然是越来越不好。如今只要改善了环境，我相信，瘟疫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李平安自信的说道。　　 王瑜怔怔的扫视了一圈，众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忙碌，修缮营地，洒扫消毒。　　 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说道：“既然伯平有这个自信，那我就奉陪到底！”　　 谁让他把官场前途都压在了李平安身上了呢。　　 “定不让怀瑾兄失望！”李平安开怀一笑。　　 “那我就回城了，需要何物，你派人来报，我马上给你调配！”王瑜迈步离开。　　 等王瑜离开后，李平安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　　 事情其实并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疫病的传染性确实不太强，但首要问题是必须应对得当。　　 可如今，他们的进度虽快，但也很难说能在下一波难民到来之前，将营地洒扫干净，病人全部隔离。　　 如果不行，到时候人一多，混乱起来了，进度还会再被拖慢。　　 他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即便自己能脱身，可没了他李平安，这些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李平安待不住了：“今晚必须加班！”　　 快步走了出去，他要通知赵允三人，今晚必须连轴转，争取早日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