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起身去开门,门外果然是吴质。 “季重兄怎知我在此处?”李平安呵呵一笑,将吴质让了进来。 吴质迈步跨入院内:“伯平兄还要和我如此吗?都在子桓公子麾下,日后还要互相照应啊。” “看来公子是颇为信任季重兄,昨日之事,今日你便知晓了。” 李平安明知道昨天的事,估计是吴质一手策划的,但现在还要装作一无所知。 内心着实憋得有些难受。 “哪里,哪里。”吴质尴尬的一笑。 心里有鬼,他自然说话就没有底气了。 李平安将他让到院子里坐下:“屋内有些乱,就不碍季重兄的眼了,见谅,见谅。” 拱拱手,李平安客气的说道。 “毕竟有女眷在,此地就好,极为合适了。”吴质抹了把头上的汗,也没有强求。 “啊,对!”李平安敷衍了几句,“夫人她在屋里呢,确实不太方便。” 可不能让吴质发现,李秀宁实际上并不在这里的事。 他李平安人没出去,李秀宁却不见了踪影,这要被发现了,可就不好说了。 吴质一边点头同意,一边扫视着李平安的院子,缓缓开口道:“伯平兄这居所可还满意?” “他问我这干嘛?” 心底虽有疑惑,问题还是要回答的。 李平安笑了一声:“在外漂泊之人,能有片瓦遮身已是不易,更何况居住在这馆驿?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挺好的。” “唉,此言差矣。”吴质出言反驳,“馆驿再怎么说也只是大众居所,如何能是你我这样的人安身之地?” 李平安心中不解:“他这是啥意思啊?吹捧我?还捎带脚的说下自己?” “别的不说,就看这院子中,那里想必是馆驿的官员借此地晾晒的东西吧?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吴质义愤填膺的说道。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李平安看的清楚,被他从马车上拆下来的几块太阳能板正摆放在那里晒太阳。 这天气,多亏了它们,李平安才能用的上电。 眼见吴质如此认为,李平安也只能将错就错:“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我带着夫人寄居于此,还要依仗那些人呢。” 好在吴质也只是拿那几块太阳能板做借口,没真的打算深究下去。 听到李平安的话,他直接表示:“正因为伯平兄带着夫人,才更不能长住此地了,此地鱼龙混杂,来往之人颇多,不合适。” 李平安倒是奇怪了,这吴质一进门就开始说这房子的问题,这是打算干嘛啊? 他干脆开门见山直接问了:“天气如此炎热,不知季重兄突然登门造访,所为何事啊?” 问清楚他到底干嘛,顺便也转移下他的注意力,省的聚焦在李秀宁或者那太阳能板的身上。 吴质当即接过话来:“公子仁德,昨日见伯平兄还在这馆驿中落脚,心中不忍,今次特地吩咐了我,为伯平兄寻了一处府邸安歇,总比此处要宽敞的多。” “给我找了个房子?这感情好啊。”李平安心中暗想。 还真别说,这馆驿里诸多不便,而且眼瞅着在邺城还要多待上几天,有便宜干嘛不占。 只是嘴上还是要客气两句。 这边李平安嘴上连连推辞,什么“子桓公子客气了”、“愧不敢当”、“无功不受禄”之类的客套话源源不断。 那边吴质也极力劝说,“伯平兄值得如此”、“贤才难得”、“千金买马骨”之类的话也一一对上。 最后,李平安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既然公子好意,我若再推辞,便有些不识抬举了,那就多谢公子了!还有季重兄!” “言重了。”吴质笑着回道,“招贤纳士,一向是公子所求,既是贤才,如何又肯吝啬区区屋舍。” “惭愧,惭愧,区区微末之人,竟能受王上和公子看重,实在是感激涕零。” 李平安一脸的激动。 吴质摆了摆手,抬头看了看天:“此时天色尚早,天气炎热,不妨等到再晚些,我命人来帮伯平兄移居?” “那自然无碍。”李平安一口答应了下来。 现在搬家,他也没法解释李秀宁去哪了,再拖延一会,她应该就能回来了。 事情敲定了,吴质也没离开,反而和李平安闲聊了起来。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平安也只能不动声色的继续虚与委蛇。 “伯平兄今日觐见王上,可曾见到虎侯?”吴质仿佛不经意的问道。 看他的样子,就是在闲聊时,随口而问。 不过李平安可不会这么想,这些人,恨不得浑身长八百个心眼子,每句话都要小心。 回想了一下,虎侯应该指的就是许褚。 许褚因为力大如虎,因此在军中被称为“虎痴”。 又因为他被曹操封侯了,这才有了这个称呼。 而这个称呼能名扬天下,还要多亏了马超。 马超起兵反曹时,和韩遂一起同曹操单独会谈,约定双方都不能带左右之人随从。 不过这显然很不公平,马超的勇武哪是曹操能比的? 因此,马超便起了歪心思,可曹操也不傻,他果断带上了许褚随行。 史书记载:超负其力,阴欲前突太祖,素闻褚勇,疑从骑是褚。乃问太祖曰:“公有虎侯者安在?”太祖顾指褚,褚瞋目盼之。超不敢动,乃各罢。 因为许褚的护卫,马超不敢妄动,只能熄了突袭曹操本人的念头。 之后,由于在和马超的战斗中,许褚立有大功,因而再次被曹操升职。 由此,许褚的虎痴之名天下传扬,当时甚至还有人以为,这就是许褚的本名。 李平安夸赞道:“许将军不愧虎痴之名,哪怕已经是如今这个年纪了,望之仍令人生畏。” “此言不差。”吴质点头附和,“只是有件事伯平兄尚且不知吧?” “何事?”李平安有些奇怪,“莫非是和许将军有关?” 莫名其妙的提及许褚,吴质肯定有什么关于他的八卦。 只是李平安没搞懂,自己刚来邺城,和许褚也没什么交集,吴质跟自己说这个作甚? 昨晚他虽然看到了丁仪带着人来抓自己,还被曹丕给拦住了。 但许仪说话不多,而且面对曹丕很快就怂了,李平安还真不知道那个领头的人就是许褚的儿子。 吴质一脸神秘的说道:“伯平兄觐见过王上后,许将军便告了假,伯平可知为何?” 这没头没尾的,李平安上哪猜去? 因此只能一脸迷茫的摇了摇头:“我初至邺城,人生地不熟的如何能猜到这等隐秘?” 吴质细细打量了一番李平安的神情,看得出来,李平安确实很迷茫。 他心底暗自放松了些:“看来昨晚之事,他并没有看到,并不知道我随公子一起来的。” 李平安被曹操单独接见这事,让吴质心下有些紧张。 他这人惯会踩低捧高,因为出身的问题,所以一朝得势,便容易嚣张。 黄初五年,曹丕下令,让在外地的吴质回朝。 不仅如此,曹丕还让上将军曹真、中领军朱铄等老朋友前去陪同吴质宴饮,以示欢迎。 这二人在当朝,那也是曹丕的心腹了,且都手握大权。 结果呢?吴质却当众羞辱二人取乐。 史书记载:时上将军曹真性肥,中领军朱铄性瘦,质召优,使说肥瘦。 就是说,曹真和朱铄俩人,一个是胖子一个是瘦子,而吴质故意召来优伶,来以肥瘦为题说笑。 旁边陪坐的骠骑将军曹洪也以此取笑曹真,认为他该减肥了。 曹真此时可是贵为上将军,对此自然十分不高兴,在座位上痛骂不已。 这个时候,吴质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怎么了,他反而发飙了。 吴质当众拔出来佩剑,拍在了桌案上,朝着曹真就开骂:“曹子丹,汝非屠几上肉,吴质吞尔不摇喉,咀尔不摇牙,何敢恃势骄邪?” 明明是吴质先取笑别人,他反而站出来说人家恃势而骄。 被取笑的另一个人朱铄站出来说和,吴质也直接开骂:“朱铄,敢坏坐!” 意思就是:你朱铄是什么人?也敢破坏座次? 他的潜台词很明显,这里哪有你朱铄说话的份? 被如此羞辱,朱铄自然也很气愤,愤怒的以刀砍地,这场宴会也因此不欢而散了。 由此便可看出,吴质之嚣张跋扈。 依仗曹丕之势,他连曹氏亲贵和朝廷大臣都丝毫不放在眼里。 不过也正是由于他的嚣张,死后才被谥为“丑”。 当然,这个时候的吴质还没有日后那么嚣张,一旦遇到硬茬子,很容易就怂了。 毕竟人性如此,一个人得势后有多嚣张,大概率也就代表着,他得势之前有多谨小慎微。 如今他和李平安同为曹丕麾下,看起来李平安还挺受看重的,他自然不会白白和人结仇。 因此,他才想着去试探一下。 结果挺让他安心的。 心中放心了不少,吴质开口解释道:“许将军告假之后,返回府中就做了一件事,将儿子许仪痛打了一顿,打的许都尉下不来床,只得在家养伤。” “这......”李平安感到颇为惊奇,“许将军为何如此?莫非是那位许都尉做错了何事?” “那是自然,而且还是一件大错特错之事。”吴质呵呵一笑,“昨日,公子不是帮伯平兄斥退了丁仪一行人吗?” 听了这话,李平安反应了过来:“昨日那位许都尉也是来拿我之人?” “正是。”吴质点了点头,冷笑一声,“在邺城为官,还是要小心的。无上令擅自调动士卒,还参与进王嗣之争,也亏得王上仁德,否则......” 冷哼了一声,吴质没有说出剩下的话来。 许褚可是曹操的贴身护卫,他的儿子却听从曹植的调遣,不管这其中有什么道理,都是曹操不能忍受的。 他现在只是老了,又不是死了! 李平安奇怪的问道:“那位许仪许都尉也是子建公子的人?” 吴质却摇头否认了这一点。 “许仪还没那么拎不清,他是在学许将军,不过没学好罢了。” “什么叫学许将军?”李平安追问道。 吴质解释说:“许仪见自己父亲尽忠王事,便依样学着为官耿直,不懂变通。昨日子建公子命人以伤人之罪告伯平兄,他确认之后,便秉公执法前来拿人。” “他认为自己那并不是在站队?”李平安怔怔的问道。 哪怕他是个现代人,也知道,有时候不是你秉公执法就一定是正确的。 尤其是在政治上。 “想来应是如此了。”吴质点了点头。 李平安叹息了一声:“这就叫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许仪一心学习自己父亲,以为许褚那般耿直便是为官之道。 可实际上,他离许褚的本事远着呢! 若论智谋,许褚或许不如那些文士灵活,可能在曹操身边一直待上几十年,许褚自然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吴质拍掌叫绝:“此言颇为精巧,许将军名号虎痴,许仪可不正是画虎不成嘛!” “啊!”李平安猛然反应过来,“我这也是妙手偶得,让季重兄见笑了。” 吴质则夸赞道:“哪里,哪里,伯平兄文武双全之说,看来果然非虚啊,难怪能被王上单独召见。” 瞥了一眼吴质,李平安咂摸出味来了,他这是话里有话吧? “季重兄此来,怕不是单纯的于我说许将军的家事吧?”李平安开口问道。 吴质指了指李平安,哈哈一笑:“我就说伯平兄机敏,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也不隐瞒了。” “还请直言。”李平安伸手示意。 “公子遣我来此,是想问问,今日伯平兄与王上在阁楼之上都谈了何事?昨日之事可曾向王上明言?” 吴质问出了曹丕的担心。 原本曹丕的打算是,曹操接见李平安的时候自己在一旁敲敲边鼓,二人合力给曹植再上一课。 谁知道,曹操却选择单独召见李平安。 二人谈论了什么曹丕一点都不知道,而且李平安离开前那个摇头也让他心绪难平。 而曹操也是什么都没说,如常处理政务。 没办法,曹丕只得抽空命人传信给吴质,让他来问问李平安了。 听到吴质的问话,李平安猜都不用猜,现在房子周围肯定有校事府的密探了。 就曹丕那点道行,想在曹操眼皮子底下捣鬼,门都没有! 犹豫了下,李平安还是决定先想办法稳住曹操吧。 许褚的儿子只是秉公办事,都被曹操暗示许褚给处置了,自己要真的将二人谈话内容泄露出去。 指不定曹操会怎么做。 目前李平安的计划还没完成,暂时还没想离开邺城。 想明白了这些,李平安故意高声说道:“季重兄何意!王上与公子父子同心,焉能如此行事?必是季重兄你自己好奇吧?” 说着话,李平安用手在桌案上画了几下。 “有人?” 看清楚李平安比划的是什么字后,吴质瞬间心领神会。 没有莽撞的发问,而是顺势尴尬的笑了笑:“让伯平兄猜中了,实是我许久未被王上召见,见伯平兄如此被看重,有些心绪难平。” 李平安也顺着这句话,转移了话题,二人便开始东拉西扯了起来。 直到屋内传来了一声动静,李平安连忙站起身来:“季重兄,少陪了,内子有事在叫我,不能多聊了。” 说完,李平安还给他使了个眼色。 吴质也只好告辞离去:“馆驿外有马车和仆从,伯平兄尽可吩咐,你和你那些侍卫公子都有安排。” “多谢了!”李平安起身送他离去。 出了院门,吴质强忍着四下探寻的欲望,乐乐呵呵的跟李平安告别。 校事府的无孔不入,他还是知道的,因此李平安一说,他就信了。 更不敢试图找出来。 “难不成昨日之事,王上已知其中内情?” 带着这样的疑惑,吴质惊疑不定的离开了。 四下扫视了一圈,李平安起身回屋。 果然,李秀宁确实已经回来了,而她的身边则站着另外一人。 “好啊,你们两个偷偷跑出来玩,却不叫上我!”来人一见李平安,立刻上来指责他。 李秀宁走上前劝解:“太平......” 来人自然便是太平公主李令月。 二人还没说几句,李平安赶紧把手指竖在嘴巴前:“嘘~~~。” 李令月和李秀宁自然是愣了一下。 飞速的在手机上敲出几个字来,李平安拿给她们看:“隔墙有耳。” 李令月双眼放光,有些激动的四下看了看,不过倒也没出声。 李平安故意抬高了声音:“子桓公子高义,给我们重新安排了住处,咱们就趁现在赶紧搬过去吧!” 嘴上如此说着,李平安用手机继续打字:“太平先回现代待一会,我们马上去接你。” 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李令月还算是明事理,嘟起嘴来,不乐意的返回了现代。 给李秀宁使了个眼色,李平安招呼着开始收拾东西。 趁着收拾屋子那乱糟糟的劲,李平安低声说道:“吴质刚刚来了,曹丕给我们找个了其他的地方住,附近八成是有校事府的人。” 李秀宁慎重的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二人默不作声的收拾东西,再将马车赶紧来,拉上那些太阳能板,叫上侍卫,迅速离开了馆驿。 在门外一群下人的引路下,李平安登车离开,向着魏王宫的方向而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两个身穿黑衣的人从房后走了出来。 二人手中拿着纸笔,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刚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我怎么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其中一人问道。 另外一人奇怪的看着同伴:“你听错了吧?不就是那李安的夫人在叫他吗?” “是吗?” 那人有些费解,他觉得自己听到的好像是“太平”二字,而不是“伯平”。 可见同伴如此信誓旦旦,他也糊涂了。 “不信你就进去看看!他们夫妻二人离开,车队中一人不多,你我去屋内看看有无外人。” 说着,他率先迈步进去了。 不管怎样,李平安离开了,他们也是要进去搜查一番的。 果然,一无所获。 临走时,二人又打开了一个隐秘处,露出了一个黄灿灿的管道,看起来就像是铜制的。 对着管道说了句话:“此人记录上峰等着要,我二人便直接上报了!” 说罢,二人掩盖好管道后方才离去。 而顺着管道向前,在一个隐秘的房间内,数名同样身着黑衣之人正在不停的忙碌。 这一切,李平安自然不清楚了。 一路前行,车队来到了一处距离魏王宫比较近的府邸,这便是曹丕打算安置李平安一行人的府邸。 里面下人挺多的,很快就给李平安二人妥善安置好了。 借口自己不喜欢别人伺候,打发走了所有人,李平安送算是松了一口气。 “呼!这里应该没有校事府的密探了吧!” “不一定。”李秀宁慎重的摇了摇头,“保险起见,我们聊天就在院子里吧,别进屋了。” 李平安以手扶额,有些头疼。 “别摆像了,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李秀宁问道。 李平安一五一十的将吴质来访的事说了一遍。 李秀宁陷入了沉思。 “我当时听他一说我就觉得不对!”李平安情绪有些激动,“就曹丕那两手,能瞒得过曹操?就算之前是咱们杞人忧天,但吴质一来,后面肯定跟的有尾巴!” “嗯。”李秀宁出言赞同,“你说的有道理。” 李平安感慨道:“都说曹操疑心病重,现在看来果然不错,他这么重的心思,怎么活了那么久的?” “去把太平接过来吧,别让她等急了。”李秀宁提醒道。 “哦,对了,差点忘了。”李平安赶紧拿出手机来,返回现代。 李秀宁之前想的办法就是,他们两个人脱不开身,那就拜托别人啊。 到时候宴会之上,人数众多,谁又会在意一个不认识的世家贵女呢? 李令月也能自保,实在不行就穿越离开,谁也抓不住。 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所以,刚刚李秀宁的消失,就是去李治和武则天那里借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