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迤逦而行,道路两旁站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 看着军队整齐的队列,精神勃发的面貌,百姓们自然感到十分安心。 隋炀帝虽然已经去世了,但他带给关中百姓的痛苦,却并未消散多少。 直到现在,再一次看到军容整齐的部队,百姓们才对唐朝这个新生的国家,有了更强烈的归属感。 同时还有很多百姓焦急的在人群中穿梭,想要寻找自己的家人。 找到的欢欣鼓舞,找不到的则面色焦急,人间百态,就在这长安城前不断上演。 大军走不多久,就见前方仪仗,李建成率领着文武百官亲自出城迎接。 远远的,还没等李世民靠近多少,李建成就抢先一步上前来了。 “二郎为国立此大功,此等用兵之术,虽古之名将亦不如也!” 李建成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一点都看不出心有芥蒂的样子。 但李平安很清楚,裂痕一旦产生,就必然不可能轻易消除。 在李建成和善的外表下,不知道还蕴藏着什么。 太子亲自相迎,将领们自然不能再老神在在的坐在马上。 所有人赶紧翻身下马,身后一片人乌泱泱的下跪。 “拜见太子殿下!” 李平安愣了,当着这么多百姓呢,自己咋搞? 好在李建成没让他做这个抉择,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手抓住了他和李世民。 李世民也要作势拜见,虽然是兄弟,但此刻,李建成是太子。 那他们就是君臣。 “你我兄弟,二郎又为国出征,何必如此见外!” 李建成扶住了二人,也顺势化解了李平安的为难。 然后他伸手对诸将和善的说道:“诸位都是有功之臣,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等到众人起身,他一手拉着一个,带着李世民和李平安二人向前走去。 “此战多亏了二位兄弟,阿耶下旨,由我带着你们乘舆入京!” 李世民马上诚惶诚恐的表示:“舆车乃太子座驾,弟何敢僭越!” 李建成皱了一下眉,故作不开心:“此乃天子旨意,二郎是要抗旨吗?再者,你为国立功,我身为太子褒扬有功之臣,有何不可!” 一旁的李平安没管这些,他看着这两兄弟在那里推来推去,不知怎的,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要当皇帝,就要先经历这些,那他宁愿不要做那个皇帝。 还是那句话,皇位本身就是一个责任,但许多人却只看到了它表面的风光无限。 然而却常常意识不到,皇位的背后,背负的是千千万万普通的百姓。 李平安百无聊赖的左顾右盼,忽然,远处的一辆马车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马车帘子下,李秀宁正在向这里眺望,二人正好对了个眼神。 此刻的李平安,恨不能马上甩开李建成的手,飞奔而走,不理这些表面形式了。 但人是一种社会性生物,真正能完全忽略别人看法的人,还是少数。 扭过头去,李平安看到这会李家兄弟二人还在为谁先上车,在那里推让。 他直接开口,对还在谦让的兄弟二人说道。 “若是两位都不愿先行,那就不如让我先上去?” 说罢,李平安一马当先,登上太子舆车。 这搞得李家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再推让下去也没意义了,只好跟着也上了车。 军队正式开始入城,车上的三人心情也各有不同。 李平安是着急赶紧结束,现在这种情况,他总有一种上高中时学校开运动会的感觉。 李世民是庆幸,李平安的突然打岔,让他得以和李建成分开。 冲淡了许多奇怪的感觉,尤其是之前二人谦让之时的虚伪感。 而李建成就心情很复杂了,一方面他表面上要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 可看着满城的百姓欢呼,想到这样的欢呼声都是给他二弟的,这就让他很不爽了。 怀揣着复杂的情绪,李家兄弟二人还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跟沿街的百姓打招呼。 显露出一副与民和乐的样子。 渐渐地,百姓的欢呼声消失不见,远处的太庙已经清晰可见了。 在礼官的指引下,三人一同下车,前去向李家先祖报捷。 进入太庙,李平安抬头看去,李氏祖先的神位立在上面。 他就认识其中两个,李渊的父亲,庙号世祖元皇帝的李昺。 李渊的爷爷,西魏八柱国之一,庙号太祖景皇帝的李虎。 因为是李世民主打的胜仗,所以由他宣读献捷文书。 李世民神情肃穆,高声宣读,向李氏先祖报告后世子孙的成就。 “今幸赖天地神灵庇佑,将士用命,大破贼军,斩首万余级,阵斩薛举,生擒薛仁杲及其党羽数十人。贼众降服,陇西已定。臣不敢贪天之功,惟愿以此捷报,昭告宗庙,告慰先人,以示子孙。” 文书念过后,又举行了祭祀仪式,由李世民献上牲畜、酒水等其他祭品。 然后,就是薛仁杲等人登场的时候了。 身着囚服的几人,被几名士兵带到神位前向李氏祖先献俘,作为胜利的象征。 然后太子站出来宣读圣旨,当场宣布,薛仁杲、薛仁越、张贵等数人,罪无可恕,择日斩首,以告慰死难的将士。 薛举已死,不再追究。 其余人等,一概不究。 说罢,没等薛仁杲几人反应过来,身后几名健卒快步上前,直接堵住了他们的嘴,将那几个注定要被杀的人拖了下去。 薛仁杲目眦欲裂,瞪着李世民,嘴里呜呜直叫。 但奈何双手被缚,又被多名士卒制住,实在是挣脱不开。 最后还是被拉了下去。 其余不追究的人,也有人拿来衣服,直接给他们穿在了囚服外面,将他们扶了起来。 面对着那些惊魂未定的降将们,李建成神情严肃的说道:“薛仁杲等人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服将士之心。尔等及时举义旗=,迷途知返,日后当谨记教训,忠心为国!” 降将们打了个哆嗦,连连拱手表示听命。 太庙献捷完成,接下来就没什么事了,李平安打了个招呼,马上就离开了。 剩下的奖赏将领和士卒,还要等朝廷讨论,跟李平安也没什么关系了。 李平安走了,可李家兄弟还没完事。 在打发走了诸将后,李建成要带着李世民去见李渊。 他老人家肯定是要见见自己的这个麒麟儿的。 兄弟二人走在皇宫里,他们都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要换做以前,两个人肯定不会像今天这么沉默。 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李建成一直保留在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兄弟二人只知道闷头向前,却并没有彼此交流。 走到一半,李建成突然开口:“二郎月前曾托平安送信回来?” 李世民回答道:“正是,阿耶欲诛杀薛举一党,我以为不妥,故此托兄长替我上书劝谏。” “嗯,挺好的。”李建成缓缓点头。 然后,他继续开口问道:“此次大战,我只看了战报,还是不太了解其中内情,二郎可否与我详细讲述一番?” 虽然不知道李建成是什么意思,但李世民也没理由拒绝。 两人一边向前,一边听李世民讲述打败薛举的过程。 最后,李建成好像明白的点了点头:“看样子,这次平安还是做了不少的事的。” “正是,兄长虽是后世之人,但却助我大唐良多。”李世民同意的点了点头。 若没有李平安的帮助,他这次肯定是要惨败收场的,甚至还会得病。 “不得不说,三娘的眼光就是好。”李建成若有所思的说道。 李世民感觉有些奇怪,李建成说这些话是干嘛? “这几个月来,三娘在京中大力推行平安拿来的那些种子,如今已经颇见成效了。有了平安相助,则我大唐相当于平添了十万大军啊!” 李世民有些明白了点,他开口问道:“大兄之意是?” “虽然他受了我朝官职,但你也能看出来,平安终究不是我大唐之人,为了日后深远计,当使其对我朝更有归属之意。”李建成解释了自己的想法。 “我明白了。”李世民恍然大悟,“大兄之意,以此胜为由,请阿耶对兄长大加褒扬,加官进爵,使兄长进一步心向我朝?” “我正有此意!”李建成立刻确认,“只是这样的话,就要委屈二郎了。” 说罢,李建成面带歉意的看向李世民。 他这个主意很不错,以李平安来分润李世民的功劳。 李世民同意或者不同意都不好,同意了,李世民的官位和权力便不会膨胀的那么快。 而李世民不同意,李建成便可借此进一步分化他和李平安之间的关系。 况且,就算李世民不同意,李建成也有把握劝说李渊,以李平安来分润李世民的功劳。 不得不说,李建成还是有些算计的。 可他唯一没料到的就是,李世民知道的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对于李建成的提议,李世民第一时间就洞察到了其中的奥秘。 但他并未觉得担忧,反而还松了一口气,看来兄长的算计就是这样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出了招,李世民才好见招拆招。 “大兄此言,正合我意!”李世民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想的很好,从历史上来看,自己以后不会缺立功的机会,些许官职无关紧要,只要握紧兵权,万事都好商量。 而拉拢住李平安,他和李建成一样,都觉得这件事必须进行。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李建成的提议。 李世民同意的这么干脆,大大出乎了李建成的意料之外。 就算他猜出来了自己的用意,也要考虑一下吧,现在为何答应的这么快? “难道二郎真的没有他念?”李建成心中犯嘀咕了。 过了一会,他收拾好心情,才欣慰的表示:“二郎能顾全大局,为兄心中甚是欢喜。” 说话间,兄弟二人已经来到了李渊的所在。 坐在屋里的李渊早就等不及了,不顾众人的劝阻,亲自走出门外。 “我家二郎回来了!此战可是大大的扬我国威,震慑天下啊!”李渊哈哈大笑。 李世民赶紧跟着李建成快步上前拜见。 “怎敢劳动阿耶圣驾。”李世民谦虚的表示。 李渊满不在乎:“二郎此战干脆利落,值得吾亲自相迎。” 看到李渊的态度,李建成心中更加沉重。 将两个儿子带入内室,刚刚坐下,李渊便喜不自胜的递上一封书信。 “此信汝二人看看吧。” 看到李渊的神色,李建成还不明白,李世民心中一动,已经猜到大概是什么事了。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东边传来情报,李密在与王世充的决战中落败,偌大的瓦岗寨已然分崩离析。 李建成看过之后也是大喜:“此乃天佑我大唐,我军正应趁此良机,东出洛阳,统一北地,而后便可成混一宇内之业!” 李渊没有表态,但看神情,却好像很是认同。 “不可!”李世民脱口而出,让李渊父子俩反倒一愣。 “二郎此话何意,尽可讲来。”李渊没有动怒。 李世民顿了一下,整理好思绪开口解释道:“如今我军刚刚结束大战,三军疲惫,此时不宜有大战。且我大唐四面皆敌,北有突厥、刘武周;西面薛举虽败,而李轨尚存;南方又有萧铣僭越称帝,此时东出,容易引发各方联合攻我!” 关中地方虽好,但也有弊端,一旦你发展好了,周围的其他势力是不会坐视你继续膨胀的。 李世民的话十分在理,李渊和李建成上头的情绪渐渐缓和了下来。 “那依二郎之意?”李渊开口问道。 李世民提议说:“李密虽败,然其人尚在,若能使其归降我唐,则瓦岗诸人必心向我国。届时不必出兵,便可坐收山东之利,待扫平后患,举大军东出,成泰山压顶之势,取天下则易如反掌。” 李世民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跟李渊讲王世充和窦建德多难缠是没用的。 到了李渊现在这个位置,如何能够看的起王世充一个冒名的胡人。 更别说窦建德这个草头起义者了。 但知晓历史的李世民心知肚明,这两个人都不好对付,若不扫平四方,专心用兵,必然功亏一篑。 在原本的历史上,就算王世充不得人心,李世民率兵围攻洛阳半年之多,都没能拿下来。 还是击败俘虏了窦建德后,知道再无机会的王世充这才主动投降。 过程中,不止后方的李渊支持不住了要求李世民撤兵,全军上下包括将领在内都不想打了,想要撤退。 是李世民顶着所有人的压力,一意孤行,才把王世充给拿下的。 以大唐现在的实力,贸然出兵只是帮他们凝聚内部势力。 所以,李世民才以原本就要投降的李密为借口,劝说李渊不要出兵。 因为李世民刚刚打了一场打胜仗,他的话在李渊这里还是很有分量的。 略一思考了下,李渊觉得不妨一试,李密若是肯降,那山东之事确实可以按照李世民说的来办。 他若不降,再考虑出兵之事也来得及。 “二郎之策有理,那便依你了!”李渊干脆的表示。 一旁的李建成心下又是一沉,他发现好像二弟在父亲面前说话比自己好使多了。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信号啊。 “阿耶!”李建成上前一步。 李渊看向大儿子,李建成便将自己与李世民商议好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然,他并没有说李世民多么深明大义,而是着重表述了李平安的重要性。 “此战中,平安当真如此重要?”李渊狐疑的问道。 虽然亲眼见识了炸药的威力,也看过了无人机的功能。 但对于这两样东西,究竟能在战场上带来多大的改变,他心里还是没个准确的数。 见李世民也点头了,李渊这才捋着胡子,慢慢说道:“看来,为父还是小看他了。” 思考了一会,李渊猛地一抬头,开口问道:“他和三娘,二人之间如何了?” 李世民无奈的笑了笑:“太庙献捷刚一结束,兄长便迫不及待的去寻阿姊了。” “嗯。”李渊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李渊开口道:“平阳公主该去世了。” “啊?”李建成兄弟二人很是惊讶。 “阿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李世民着急的问道。 “平阳公主不死,三娘如何能和他成婚?”李渊理所当然的表示。 兄弟二人明白了,听李渊这话的意思,是要靠联姻笼络李平安。 “二郎,此事还需你去出面。”李渊嘱咐道。 “这......”李世民有些为难。 若要让李秀宁假死,那肯定绕不开柴绍,只有他和柴绍关系好,二人熟悉好说话。 犹豫之后,他还是拱手应下了这个活。 “至于官职嘛,我看他也不在乎我大唐的职位,就晋爵一级,再加食邑吧!”李渊拍板了。 “阿耶,再晋爵,平安他可是要封郡王了?”李建成提示父亲。 李渊还没有老糊涂,他清楚这一点。 “总归他也姓李,又无实权,封王便封王了。”李渊这次很大方。 然后他又对李世民说道:“就是要委屈二郎了,既然给他晋封了,那你的功劳就不能太过了。” 新朝初立,李渊还是要展现出来一个赏罚分明的态度的。 起码,做给外人看还是很有必要的。 击败薛举的功劳就这么多,李平安多分了,李世民就不能封赏太过了。 不然下面的诸多将领,没法安排。 李世民当即表示没问题,自己服从安排。 李渊大为欢喜,之后父子三人便开始安排此战的封赏问题。 而另一边,李平安此时已经来到了李秀宁的公主府,丝毫不知道,李渊已经准备给自己安排婚事了。 “三娘!”李平安兴冲冲的走入府内,大声招呼着。 李秀宁迎了出来,貌似埋怨的说道:“都是当过将军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李平安拉着她一起走入屋内。 “你是不知道,在城门外,你那两个兄弟客气的,我都浑身不自在,所以太庙那边一完事,我就赶快溜了。”李平安吐槽道。 李秀宁摇摇头:“大兄已然非常克制了,四郎尚未回京,否则他们之间的争斗会更加明显。” 而她口中的四郎,便是齐王李元吉。 李建成和李世民最终闹到那个地步,其中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李元吉站在李建成身边挑拨离间的。 他盘算的很好,李建成和李世民相争,他自己渔翁得利,背后阴谋窃取胜利果实。 《资治通鉴》记载,护军薛实尝谓齐王曰:“大王之名,合之成‘唐’字,大王终主唐祀。” 主唐祀,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预言他会成为皇帝。 那么,听到这句话的李元吉是什么反应呢? 齐王喜曰:“但除秦王,取东宫如反掌耳。” 对于这个面容丑陋的四弟,李秀宁也确实喜欢不起来。 眼下她唯一庆幸的是,李渊把李元吉留在了晋阳留守。 李平安放松的伸了个懒腰:“眼下薛举已平,唐朝的发展也步入了正轨,你总算是放心了吧,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转转?” 自觉解除了李秀宁的一个心头大患,李平安动心起念,想起自从认识之后,他还没和李秀宁一起单独待过呢。 他今年也二十多了,终身大事总要解决一下。 看着李平安疲惫的样子,李秀宁心底也不禁有些感动。 “你说去哪?现代还是别的什么朝代?”李秀宁微红着脸问道。 李平安刚听到,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猛然坐直了身子,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 “那去现代的杭州?这个时代的杭州你也没去过吧?” 李秀宁正要答应,忽然想起了什么,狐疑的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父母现在在南方,不会就是杭州吧?” 见李平安不回答,她当即就确定了。 李秀宁有些慌张:“现在就让我去拜见他们二老?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不会!”李平安赶紧解释,“你不是跟我妈通过电话吗?她也一直想见见你,她人性格很好的。” 在古代,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早就超出了寻常的男女范畴了。 见李平安如此说,李秀宁犹豫了片刻,缓缓点了下头,微不可闻的说了出来:“嗯。” 听到李秀宁答应了下来,李平安顿时喜不自胜。 “我跟你说,我们还走高速,我开着车,大概八九个小时便能到杭州,到时候见过我父母,咱们就去西湖转转!” 李平安兴奋的规划着之后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