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咸阳赚钱咸阳花,一文别想带回家
寒风乍起,大地苍凉。 窗板呜呜作响,让人情不自禁缩起脖子。 陈庆拨了拨炭火,把炉子烧得更暖一些。 等到壶中的水汽升腾而起,摆在炉边的榛子、栗子也相继爆开,散发出香甜诱人的气息。 “还等什么,自己动手啊。” 陈庆主动带头,两指捏了颗裂口的栗子,在双手间左抛右抛,待稍微冷却后,立刻迫不及待地剥去外壳。 李左车摆好陶碗,给每人添了一杯茶水。 初冬时节,围炉品茶。 在场的又都是志趣相投的故交好友,气氛格外融洽。 “田师兄,新建高炉择址选得怎样了?” 陈庆吃得嘴角沾满黑灰,半点都没有侯爷的架子。 “以下官之见,还是应当选在依山傍河之处。” 田舟慢悠悠地说道:“铁矿并不难寻,近来大大小小的矿藏足足找到了十几处。” “虽然质地优劣不一,堪用的至少有五六处,足够咱们用上十年甚至更久了。” “难处在于怎么把矿石从山里运出来,然后借助原有的道路把煤炭运至高炉,再之后把产出的铁料输送出去。” 陈庆插话道:“所以要选择水陆交通方便的地方是吗?” “你是这方面的行家,全由你来定夺。” “选好了呈报给我就是。” 落后也有落后的好处。 相比于后世动辄年产千万吨的钢铁厂,内务府明年再修三十座高炉,加起来年产一万吨顶天了。 许多储藏量低下的小矿、杂矿,此时却可以人力慢慢开发,而且能用很久。 再者后世钢铁价格最低廉时,一斤铁甚至买不到一根冰棍。 但是在这个时代,一把不足十斤的普通铁剑要卖到一贯钱! 相当于四千斤糙米! 即使是工坊里的壮工也要两个多月不吃不喝才能攒下。 陈庆对于铁料的成本相当不敏感。 内务府又不用交铁税,只要高炉运转起来,每天哗哗流淌的全都是钱。 认真核算起来,光是矿渣为辅料烧出来的水泥,都足以覆盖掉冶铁的成本。 这年头,农业和工业的差距基本相当于一亿条牛仔裤换一架飞机。 而陈庆,就是那个造飞机的人。 “我今天看到山上好像有很多人在伐木。” “是给公私合营的水泥工坊储备木料吗?” 他一边剥栗子一边问。 田舟笑着答道:“水泥工坊里用不了那么多,大多是给咱们自己用的。” “侯爷是想问给蒙家做的器械进展如何了吧?” “之前我等已经做过一遍,现在不过是完善改进而已。” “不瞒您说,样式、制法全在我心里,早已筹谋多时了。” “绝对出不了差错,保证明年开春时一样都不落。” 陈庆缓缓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还有,伐木不能为了图便利,逮着附近的山林祸害。” “应当砍大留小,去密留稀,给山野恢复的时间……” “内库里木料储备不少,明年有什么大工程,需要消耗这么多木料?” 他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田舟讷讷不言,把目光投向府丞李左车。 “侯爷,是这样的。” 李左车只能硬着头皮接过话头。 “而今天寒地冻,许多营建被迫停滞。” “但是工地上招募来的民夫却不肯走,苦苦哀求再给他们找点活干。” “他们来一趟不容易,光是往返路途上花费的盘缠就不少。” “若是现在返乡,几乎剩不下什么。” “家中的婆娘娃儿还等着他们拿钱回去采买柴米油盐过冬呢。” 陈庆嘴角勾起:“所以你就让他们去伐木?” 李左车讪讪地笑着:“伐木也用不了这么多人。采石、烧砖、搬货、赶车……” “反正下官尽量想办法把他们安置了。” “侯爷,他们是诚心为内务府效命,你赶他们都不走。” “还有人跪在我面前说,愿意生生世世都给内务府效命呢。” 陈庆露出复杂的笑容。 招募来的民夫相当于后世的外出务工人员。 而内务府最低的待遇,起码也相当于垄断型国企的正式工,还是在帝都这种地方。 这谁不抢破了脑袋想进来? 哪怕当个临时工,都要比在老家种地强上无数倍。 他们当然不肯走。 陈庆摆了摆手:“最多到除夕之前,打发他们返乡吧。” “实在想来,等明年农闲的时候。” “耕战是大秦立国之本,你好心不要紧,把这么多人留下荒废了家乡的土地,陛下那里我没法交差。” 李左车用力点点头:“下官也是这般想的。” “再有一个多月也差不多了,届时让他们结伴回乡,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陈庆好奇地问道:“李兄你出身名门,倒是能体会黔首百姓的疾苦。” 田舟等人心虚地低下头。 办法是秦墨工匠帮忙想的,也是他主动找李左车说情,才有了今日之事。 “下官擅作主张,请侯爷责罚。” 李左车相当仗义,把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 陈庆看田舟的表情,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罚什么罚。” “凡是为内务府效力的民夫,临行前每人发……两个金币。” “金灿灿的钱币,拿回去哄家里的婆娘开心。” 李左车愕然:“侯爷,这开销可不小。” 陈庆痛快地说:“这钱我自己出,以太子殿下的名义发下去。” “就说殿下怜惜他们辛苦,感谢他们给江山社稷做出的贡献。” “这是发给他们回乡的盘缠。” 田舟下意识问道:“何不……” 陈庆没好气地看着他:“我发那叫邀买人心,你是想害我吗?” “哦……” 田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左车犹豫再三,劝谏道:“内务府足额发放了工钱,平日里伙食也未曾苛刻,已经仁至义尽了。” “侯爷您这回至少要拿出二三十万金币……” 陈庆没理会对方,走到窗户前,用木杆把窗板撑开。 呼啸的寒风汹涌着灌了进来,卷起煤灰飞飞扬扬席卷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众人又是揉眼又是咳嗽,缩起身体抵御寒风的侵袭。 “冷吗?” 陈庆回身问道。 李左车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你坐在炉边都觉得冷,山中伐木的民夫岂不是更冷?” 陈庆感慨地说:“但凡有选择,谁愿意受这份罪?” “无非是为了多赚点钱,养活家中的妻儿。” “两个金币于我来说,不如九牛一毛。” “但是让他们拿回家,却能换来无数的欢声笑语。” 他把木杆撤掉,窗板重新落下。 “农闲时间原本就不长,再去掉路上的花费,沿途官吏的盘剥,最后能剩多少?” “总不能让他们‘咸阳赚钱咸阳花,一文别想带回家’吧?” 陈庆重新坐回炉边:“就当是我行善积德了。” “记住千万不要走漏了口风,免得陛下疑心。” 李左车畅快地作揖:“侯爷高义!” 田舟等人不约而同地附和:“侯爷高义!” 陈庆懒散地摆了摆手:“高义什么呀,最奸最恶的就是我。” “百巧楼巴掌大一面镜子,就要卖到万金之巨。” “民夫得干上几辈子,才能赚到这么大一笔钱?” “不花出去一些,我心里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