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5章 蒙卿老矣
蒙毅和宁腾都是始皇帝倚重的肱骨之臣,二人都被赐了座,侍女又焚香奉茶给他们安心定神。 偏殿中忽然传来幽幽的啜泣声。 嬴政偏头一看,原来是蒙毅喝茶的时候禁不住伤心垂泪。 “蒙卿何至于此。” “寡人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蒙毅放下茶杯作揖行礼:“老臣并非为自身而悲怨。” “只是恨自已一时糊涂,未料想到陈庆此贼竟恶毒至厮!” “诸多同僚变卖了家业,借遍了亲朋故旧,把全部身家都拿了出来,一心想要维护股市,勿使其拖累朝廷工商大业。” “可是如今……” “老夫愧对同僚,愧对天下人呀!” 宁腾感同身受,揩拭着眼角说:“同僚有互助之情,微臣借出去好些钱,怕是也收不回来了。” “家破人亡,当真要家破人亡!” 嬴政安抚道:“两位爱卿稍安勿躁。” “此事因陈庆而起,他定有手段让股市恢复如常。” “否则……寡人可不会放过他!” 蒙毅和宁腾听了这话心下稍安。 陈庆在股市的暴涨暴跌中赚了多少钱不好说,但全部拿出来,起码能弥补百官的大半损失。 你不怕死又如何? 皇权之威,可由不得你!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庭院中传来。 “陛下,雷侯带到。” 赵崇神情古怪,想笑又不敢笑。 陈庆衣冠不整,半边臂膀袒露在外,形象格外狼狈。 “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扶苏关切地站了起来。 陈庆老脸微红,正在斟酌措辞的时候,赵崇抢先答道:“雷侯在交易所外公布增发股票,现场人人激愤,不顾官兵阻拦冲击马车。” “雷侯的衣袖在混乱中被扯掉,还未来得及重新更衣。” 嬴政脸色愠怒:“堂堂朝廷重臣,成何体统!” 蒙毅恨急了对方,小声提醒:“陛下,此乃君前失仪。” 嬴政好像没听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带他去更衣洗漱。” “多谢陛下怜恤。” 陈庆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蒙毅。 老登你到现在都没明白,陛下要阻止我,早就动手了。 他一直等到现在,不就是为了借我之手削弱公卿世家的实力? 你遇到过不去的难关就跑来哭秦庭,这回可真是找错了地方! “堂堂侯爵袒胸露肉,招摇过市,置朝廷威仪何在?” “陛下,不能再放纵陈庆恣意妄为了!” 蒙毅痛心疾首地说道。 扶苏把视线投向赵崇:“先生一路行来,可有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启禀殿下,那倒是没有。” “雷侯此时根本不敢现身,一直躲在马车中。” “本想来黑冰台暂避,被小人婉拒。” “后来大概是想去内务府,小人中途拦截把他带回了宫里。” 赵崇的嘴角微微抽动,压抑不住幸灾乐祸的心情。 “陛下,雷侯臭名昭著,万众唾骂。” “朝堂岂能容他?” 蒙毅见缝插针地劝谏。 “本侯署理皇家内务,原本就不归朝廷所辖,仅听命于陛下。” “蒙尚书背后非议同僚,可不是君子所为。” 陈庆换了套衣衫,步伐从容地走了出来。 “你还有脸提自已的官职?” “陛下把皇家内务交托给你,是让你监守自盗,贪赃枉法的吗?” “你今日敢盗用金线纸私印股票,来日就敢伪造诏书谋逆造反!” 蒙毅声嘶力竭地喝道。 嬴政满脸怒容:“陈庆,可有此事?” “回禀陛下,微臣一腔忠心赤胆,岂敢忤逆。” “蒙尚书分明是无中生有,栽赃构陷!” 陈庆大义凛然地驳斥。 “呵。” “咸阳百姓有目共睹,你矢口抵赖就想瞒天过海?” “你的衣袖为何被人扯落?” “百姓为何恨不得将你寝皮食肉!” 蒙毅双目怒瞪,须发耸立。 陈庆摇了摇头:“陛下,微臣出外巡查多日,不知京中情势。” “仅仅是当众宣布皇家钢铁、陈氏商号拟增发几万支股票而已,突然人群就像集体疯癫了一样,或是嚎啕大哭,或是仰天怒骂,更有甚者不顾阻拦前来冲击官驾。” “请陛下替微臣做主,严惩当事者及幕后主使。” 蒙毅冷笑连连:“死到临头你还嘴硬?” “老夫问你,你口中几万支股票从何而来?” 陈庆坦然回答:“自然是内务府印制。” 蒙毅步步紧逼:“你提前知会过谁?可有陛下准许?” “若是你把上万张金线纸用来伪造诏书,岂不是天下大乱!” 陈庆叹了口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金丝纸原本就是内务府所出,彼时股票交易所也归本侯管辖。” “为了保障市场运行顺畅,提前印制股票有何不妥?” “陛下心系苍生社稷,难道连几张纸也要事无巨细的禀报吗?” 蒙毅怒喝道:“你这是胡搅蛮缠!” “股票是想印的就印的吗?” “交易所是你一力促成,股票的价值你心知肚明!” “如今市场大乱,京中人心惶惶,商贾百姓的万贯家财顷刻间化为乌有。” “而你,假借皇权谋取暴利,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陈庆,你还要诡辩吗?” 对方离得越来越近,唾沫星子喷了陈庆一脸。 嬴政使了个眼色,示意赵崇上前分开他们。 “陈庆,你可有辩驳?” “微臣自然是有的。” 陈庆不紧不慢地说:“蒙上卿说的确实没错,股票不是想印就印。” “它不是金银财帛,却比一般的财物还要贵重。” 蒙毅怒喝:“雷侯是打算认罪伏法了?” 陈庆轻轻地摆手:“请听我说完。” “微臣为了清查内务府的闲置资产,前些时日不在京中。” “然而公务繁重,一天都耽搁不得。” “故此在出门前,特意命下属印制好股票。” “等微臣回来,亲自去交易所与郑尚书商讨增发股票一事。” “却不想近些时日股市巨变,微臣一时未能察觉,所以才行差踏错。” “虽然情有可原,但微臣却有失职之罪。” “请陛下惩处。” 蒙毅气极反笑:“雷侯着实善于混淆是非,你扪心自问,仅仅是失职吗?” “蒙尚书何必苦苦相逼?” 陈庆义正词严地说:“本侯乃内务府府令,皇家钢铁拟定增发新股,难道不是分内之职?” “陈氏商号乃自家产业,本侯难道做不了主?” “况且未经郑尚书许可,增发的股票一张都没流落到市面上。” “拟定!拟定!” “仅仅是拟定发行而已!” “本侯一直在行使府令权责,并无越权逾矩之事。” “到底是哪里招惹了你,致使蒙尚书咄咄逼人,要置本侯于死地!” 蒙毅瞠目结舌。 他没想到陈庆的角度如此清奇,居然给自已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你蓄意而为,陛下自有决断。” 蒙毅转身作揖:“陛下,请立刻派黑冰台查抄雷侯府邸。” “一旦他近期盘剥搜敛的钱财曝露,真相立刻大白!” 嬴政微微颔首,却没下令。 蒙卿老矣! 你没发现自已一直在被他牵着鼻子走吗? 从贪心作祟,撺掇郑淮入主交易所的那一刻,你已经输了。 现在不过是在垂死挣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