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1章 千呼万唤始出来
一个普通的午后,阳光惬意而慵懒。 咸阳城的街头人来人往,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碌。 陈庆乘坐一辆普通马车抵达了巴氏清的府上,通报身份后门房迅速回去禀报。 王芷茵进城后就被他打发回家去了,眼下轻装简从,应当不会被外人发现。 “侯爷,您怎么来啦?” 巴氏清步履蹒跚,在侍从的前呼后拥下拄着一根拐杖匆匆赶来。 “老夫人,有礼了。” 他微笑着作揖行礼,“本侯刚刚回京,特意先来登门致谢。” “多谢老夫人襄助盛情,您……面色憔悴了好多。” 巴氏清摆了摆手:“前些时日受了一场风寒,险些要了我这条老命。” “幸好,托侯爷的鸿福,老婆子挺过来了。” 陈庆正色叮嘱道:“老夫人,您可一定保重身体。” 他恍然间想起了什么。 历史上始皇帝驾崩是在三十七年,也就是两年之后。 而巴氏清过世是在此之前,因为嬴政下令为其修筑了怀清台。 那…… 老夫人今年或者明年就要…… 陈庆认真端详着她苍老的面孔,昏黄的双目,暗自感慨:大概是今年了。 “多谢侯爷挂念。” “快,随我进来坐。” “老婆子最近又收了些股票,侯爷您还要不要啦?” “唉,都是些首鼠两端的小人。” “先前老婆子派人过去问,一个个把股票捂得死死的,怎么都不肯卖。” “如今见情势不妙,又争相登门来访。” 巴氏清老态龙钟,一边慢悠悠地走路,一边絮絮叨叨说着近况。 “收就收了,回头您报个账,过些时日咱们把钱款结清。” 陈庆心中百味杂陈。 巴老夫人过世后,天下间再没有第二人能单凭只言片语借来价值数十万,上百万贯的财物了吧? 不问缘由,不问何时偿还。 她说是为对方好,无论股价涨跌,事后必原价归还。 人家就信了她,连字据都不签一份,就把股票交了出来。 “老夫人,本侯至今都想不明白。” 陈庆情绪低落,有些话索性直白地问了出来。 “您应当能猜出我要干什么吧?” “为何选择站在我这边?” “您知道一旦败的是我……” 巴氏清缓缓抬起头:“侯爷您在说什么?罢黜啊?” “您不过是出门巡查几日,又不是懈怠渎职,怎么会罢黜呢?” “陛下顶多训斥您几句,罚点俸禄,于您而言无伤大雅。” 陈庆忍俊不禁:“老夫人您就对我那么有信心?” 巴氏清颔首道:“是呀,公主殿下与您分别多日,见了您一定欣喜。” 陈庆摇了摇头:“股市纷争最多三日内即可平定,老夫人千万小心不要走漏了消息。” “虽然他们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巴氏商号,但难免怀恨在心。” “本侯跟你说句实话,这一步你走对了。” 巴氏清仰着头:“啊?侯爷要入宫奏对?” “陛下遣人来传唤啦?” 陈庆默然无语。 她既然想装傻,那就随她吧。 “老夫人,万一外间传出什么风声,您抵死也不要承认。” “就算真败露了,尽管说是本侯以全族老小要挟你。” “他们会信的。” 陈庆和巴氏清进入厅堂落座,侍女端来茶点和果品。 “本侯饮一杯茶酒就走了。” “老夫人多保重身体。” 他忍不住再次叮嘱。 巴氏清端着茶杯的手臂颤颤巍巍,茶水差点洒出来。 侍女殷勤地上前,被她摆摆手挥退。 “老婆子前些时日昏昏沉沉,病愈后似有所感。” “今年秋收的新粮怕是吃不上喽!” “人呐,免不了生老病死。” “老婆子不怕死,可这一大家子不知道将来如何是好。” 陈庆心情沉重:“老夫人请放心,本侯在朝中一日,便会护佑巴氏一日。” “我护不住,还有太子殿下。” “您的援手之情,本侯铭记在心。” 巴氏清突然畅快地笑了起来。 “侯爷,老婆子仗着年迈,说句冒犯的话。” “您与老婆子所见的宗亲勋贵、文武官员皆不同。” 陈庆笑着问:“哪里不同?” 巴氏清指着身边的侍女:“每逢有人给您添茶倒水,您总要抬头看一眼。” “老婆子初时不明其意,后来有一天突然想到——侯爷您不会是想把茶杯接过去吧?” “哈哈哈,老婆子真是糊涂了,竟然生出了这样的痴心妄念。” “侯爷别怪罪。” 陈庆悚然而惊。 他一直以为自已完美融入了当下的社会。 无论言行举止,风俗礼仪,全部都被大秦同化。 但仅凭一点点蛛丝马迹,却被巴老夫人发现了其中的差别。 陈庆从来不觉得公卿就生而高贵,仆婢就生来低贱。 这不是蒙毅口中的‘世家体面’,也不是所谓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宽容。 而是来自后世,铭刻在骨子里的潜意识反应。 去到别人家里做客,侍女把茶杯端上来,你伸手接一下难道不对吗? 陈庆猛的反应过来,巴氏是商贾出身。 士农工商,阶层天差地别! 大概所有人来了这里,嘴上说得热络客套,实际上免不了要摆一下官架子,彰显自已身份的尊贵与不同。 “老夫人,只要巴氏奉公守法,您的商号一定可以继续做大做强。” “这是本侯的期盼,也是太子殿下的愿望。” “时辰不早,恕不能久留。” “本侯告辞了。” 陈庆起身道别,“等过些时日再过来探望您。” 巴氏清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欠身还礼:“恭送侯爷。” 她寿数将尽,头脑反而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百年前秦国有商鞅,今日有陈庆。 哪怕他们的下场再不好,总会有些东西留存下来,深刻地改变大秦天下。 这就是大势! 她不随时势而动,难道学蒙毅那等冥顽不化之辈螳臂当车吗? —— 侯府。 嬴诗曼哭红了眼睛,言语颠三倒四地叙说着近些时日心中的压力以及对陈庆的担忧。 “姐姐,你担心谁也不该担心陈庆呀!” “还有谁能比他更坏的?” “只有他坑害别人的份,哪轮得到别人坑害他。” “姐姐你是不知道,陈庆收到你的来信,把那封书信捏在手中拂来拂去。” “哎呦,简直心疼坏了。” 王芷茵绘声绘色学着陈庆当时的动作,戏谑地调侃。 嬴诗曼破涕为笑:“他一贯铁石心肠,什么时候顾过家,你少替他说好话。” “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王芷茵正要继续埋汰陈庆,管事匆匆进来禀报。 “主母,蒙尚书、宁内史、郑尚书三人前来府中拜访。” 嬴诗曼胡乱抹了把脸,“夫君呢?” “怎么还没回来?” 王芷茵迟疑地说:“应当快了吧,不妨让他们先进来。” 门外的蒙毅等人正在焦急等候,一辆马车姗姗而至。 “陈庆?” 蒙毅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见到对方。 他每日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脸颊都日渐消瘦,陈庆却像没事人一样优哉游哉地回家了。 “你还敢回来?” 蒙毅嘴唇发抖,翻身下了马车。 “蒙尚书何出此言?” “莫非本侯回来的不是时候?” “那……为了让您宽心,本侯这就走。” 陈庆吩咐道:“掉头。” “咱们哪里来的就回哪去。” 宁腾和郑淮激动地冲了上来,一人按住缰绳,一人抓住他的脚踝。 “雷侯,你不能走!” “想走可以,除非从本官身上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