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冠上系著许多红绳, 每一根红绳上,都挂著米白色木牌。木牌薄薄的,层层迭迭地排在一起, 在夜风中稍稍摇晃,好像栖桐灵树开出的白花。 “来栖桐宫祈愿的人们,会将写有心愿的木牌挂在最低的树干上。等到新的一年,灵树会抽出新的枝干,原来的树干, 会承托著愿望长到高处去。” 贺兰遥抬头看著挂有木牌的树冠,说道, “人们常说,迟早有一日,这些愿望会被灵树携带著,抵达上苍。” “和灵族的说法差不多呢。” 穆时抬脚迈过栖桐宫的门槛,说道, “隻不过我们不用木牌,用的都是红绸。” 贺兰遥跟著穆时一起进瞭栖桐宫。 栖桐宫裡有灵树投下的微光,有淡蓝色的野晶灯,还有许多提著灯的来客们。树冠明明遮蔽瞭夜空,但抬头望见的星星点点,反倒会让人以为自己置身星空之下。 栖桐宫是四方形的,除瞭大门所在的东方外,另外三面都是修建瞭房屋的。正西方的房屋廊下摆著一张用黄色锦佈盖住的桌子,上面放瞭厚厚的一打木牌,还有红线和笔墨。 有个小沙弥坐在桌前,对来客解释道: “施主,许愿木牌三文一张,这些钱会用于修缮栖桐宫,多馀出来的钱款会在年底送去赈灾。” 小沙弥瞧起来也就十岁左右,他胖胖的,肉乎乎的脸上带著十分和善的笑意,耳垂也生得又厚又大,他手握佛珠的模样,与佛寺中供奉的佛陀是有些相似的。 还有两名已成人的僧人拿著扫帚在扫地。 “那个小沙弥名唤弥灯,是伽落寺现任住持最小的徒弟,是个天赋异禀的灵童。” 贺兰遥对穆时说, “如果没有你的话,他才是这修真界最有修行天赋的人。” 穆时叉起腰来,说道: “那还真是对不起瞭啊?” 贺兰遥笑瞭笑,拿出钱袋走向弥灯,从钱袋裡摸出六个铜钱放在桌上,说道: “要两个木牌。” 小沙弥收瞭钱,拿出两个木牌,又剪瞭两段红绳递给贺兰遥,问道: “这位施主,与你同行的,是太墟仙宗的那位穆仙君吗?” 贺兰遥有些意外。 穆时是走上山的,而且她并未携带配剑。虽然她腰间挂著乾坤袋,仔细打量的话能看出不是凡人,但也不至于被看穿身份。 贺兰遥压低声音问道:“你见过她?” “未曾见过。” 小沙弥双手合十,说道, “隻是感觉到她的境界高于化神期,并且灵根还是雷属性,修真界正道之中,雷灵根的大乘期修士也就这么一位而已。” “原来是这样……” 贺兰遥点点头,又问道, “要和她打个招呼吗?” 小沙弥摇瞭摇头。 贺兰遥也不强求,他拿著木牌和红绳,又取瞭两支蘸过墨的笔,回头去找穆时瞭。 贺兰遥把木牌、红绳和毛笔递给穆时的时候,后者歪瞭歪头,露出意外的表情。 穆时抱著手臂,询问道: “你怎么还给我带瞭一张祈愿木牌?” 贺兰遥笑著说道: “穆仙君,来到栖桐宫却不许愿的人,和见到满树繁花却嫌花瓣弄髒瞭地的人一样不懂风情。” 穆时觉得膝盖中瞭一箭。 她还在问剑峰时,确实在曲长风沉迷于看杏花时,向他抱怨过花瓣弄髒瞭地面。 贺兰遥瞧著她,惊讶道: “穆仙君,你不会是那种坚信许愿无用,一切都要靠自己的人吧?” 穆时接过贺兰遥递过来的东西,她低下头,捏紧瞭祈愿木牌,说道: “我年幼时,与所有族人一样,会将愿望寄予古树。但后来,我在远离若岚山的太墟仙宗渐渐长大瞭,深知许愿无用。将信任和期望寄托在‘许愿’上,其实是一种很蠢的行为。” “我拥有愿望,但我不打算将愿望交托给一棵树。” 贺兰遥感慨道: “你是那种很现实的人啊。” 穆时提起毛笔,在木牌上写下一行娟秀的小字,一边写一边道: “现实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因为愿望泯灭而失落,不是吗?” “嗯,怎么说呢……” 贺兰遥也开始写自己的心愿, “坚信许下的愿望会实现的人其实隻有极少数,但大傢还是会许愿。灵族肯定也是知道古树无法实现心愿的,但你们世代都保留著向古树祈愿的习俗,究竟是为瞭什么呢?” 穆时愣瞭下。 “心意,思念,企盼……” 贺兰遥抬起头,冲著穆时笑瞭下,说道, “除瞭愿望之外,一定还寄托瞭什么重要的感情吧?” 穆时低下头,感觉有什么记忆涌上瞭脑海。 ——希望永年和应梦身体健康,平平安安,事事顺遂。 ——古树大人,应梦病瞭,请保佑她快一点好起来。 ——古树大人,应梦那孩子或许是像我,身形有些太矮小瞭,请让她长高一点吧,至少要比我高。 …… 穆时将她前面写的“突破渡劫期”涂掉,重新用毛笔写瞭两行字—— 阿娘,别离已久,我已不记得你有多高,但我觉得,我如今长得也不算太矮,不必再为此担忧。 穆时用红绳穿过木牌顶端打的孔,将这木牌挂到瞭灵树上。 就在此时,穆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稍高些的树干上,有一张木牌的红线断瞭,从高处掉瞭下来,落在瞭穆时和贺兰遥的脚边。 贺兰遥弯身将木牌捡起来。 他低头看著木牌,愣瞭片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