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鲜少有人婚配的修真界裡,对师父, 尤其是那种徒弟不多的师父而言, 徒弟就如同子女一样重要。” 旁听对话的明决补充瞭一句: “倘若他能替你死,他会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和你之间选择你。” 穆时侧头, 看向静静地伫立在地面上的碧阙剑。 曲长风若是为瞭改她的命,才带走瞭她那页生死簿。那这柄碧阙剑,又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思, 才被他留在瞭修真界? 穆时收回瞭目光。 她坐姿端正瞭一些,低垂著头,闷声问: “……带走瞭生死簿,就能改命吗?” “恐怕不能。” 祝恒轻轻摇头, “比如一个人得瞭一场大病, 快要死瞭,拿走他的生死簿, 他就不会死瞭吗?你师父把生死簿带走瞭,但那页生死簿上的内容没有因此发生改变,你该何时死,还是何时死。” “更甚者,他拿走生死簿的行为,有可能会推动管你的死亡——许多人拼命抗争命运,但到最后才发现,他们的抗争,恰恰才是使命运应验的重要原因。” 祝恒是个优秀的卜修,为许多人批过命,见过太多太多想要回避命运,却反而因此深陷命运的情况。 穆时闷笑一声,摇瞭摇头: “那我师父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祝恒说道:“也许是。” 穆时从棋盒中拿起棋子,落子入局。她与祝恒走瞭几手棋,棋局才刚开始,分不出高低来。 祝恒又落一子,提议道: “穆时,留在天机阁吧。” 穆时抬头看他。 “你现在身体很好,死因肯定不是病死,既然不是病死,那就是意外,中毒、中咒、受伤、被杀……” 祝恒对一身碧色衣裙的剑修说道, “在太墟,很可能有长老决定毒害或者咒杀你,孟畅拦不住。但是在天机阁不会,这裡是我的一言堂,没有人能越过我行事。” 穆时看向坐在对面的明决,问: “你也这么想?” 明决点瞭点头。 穆时轻哼瞭一声,问: “你俩到底是想护著我,还是想挟剑尊之徒以令修真界?” 祝恒对明决说: “我跟你说瞭,你这师侄对人缺乏信任。” “哇,这话说得……” 穆时拍瞭拍手,问, “这世上的人,尤其是你俩,难道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吗?” 在红尘中,女子及笄就该订婚瞭,十八岁就已经嫁人瞭。但在仙门百派中,十八岁的修士,隻能算是个资历甚浅的半大孩子。 但没有人规定,孩子就一定是单纯的。 穆时年纪不大,却深知人心险恶、人性狡猾,对人一向缺乏信任。 她很难去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好。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值得被用善意和好意去对待的人。 “在这种关头挟持你,是脑袋不好使的人才会做的事情。义兄刚刚飞升,就胁迫他的徒弟,恐怕会被整个修真界斥骂不要脸。” 祝恒对穆时说, “想要成为‘正道领袖’,实力很重要,名誉也同样重要。一个挟持小辈的人,是不具备登上这个位置的资格的。” 穆时又落瞭一子:“你清楚就好。” 明决看著穆时,询问道: “所以即便我和祝恒都没有想挟持你的心思,你也不打算留下吗?” 穆时沉默瞭片刻,摇瞭摇头: “我打算在修真界走一走……万一有所收获,能一问渡劫期呢?” 明决倒也不觉得穆时这样做有什么不妥,他点瞭点头,提议道: “如果你想像你师父那样走遍修真界,药王谷应当是必访之地,所以,要去药王谷小住几日吗?” “肯定是要去的,不过要等几日,我还有别的事情要……” 穆时话语一顿,瞪大眼睛, “祝恒!刚刚发生瞭什么?棋局怎么变成这样瞭?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多走瞭两步棋?” “输瞭就说别人作弊。” 祝恒把玩著手中的棋子,调侃道, “小剑尊,你输不起啊。” 穆时抱住瞭头。 她不是输不起,她是觉得丢人—— 她刚刚还嫌明决的棋烂,转眼之间,她就成瞭和明决一样的隻会下烂棋的人。 祝恒问:“再来一局?”穆时放下抱头的手,看著祝恒,问: “你还有什么事情想和我聊吗?” 祝恒回答:“没有瞭。” “那就不来瞭,我要回住处休息瞭。” 穆时站起身来,转身要走,走瞭没两步又回过头来,拉著明决的胳膊把人拽起来。 “你跟我走一趟。” 问天楼边,天机阁安排给穆时一行人的小院裡。 穆时未归,院子裡隻有景玉和刚从摘星台出来的贺兰遥。景玉在整理乾坤袋裡的药草,贺兰遥在读先前未看完的书,但不太认真,一边看一边走神。 “贺兰公子,你没事吧?” 景玉抬起头,问道, “你怎么从问天楼出来,就魂不守舍的?祝阁主跟你说什么瞭?” 贺兰遥摇瞭摇头: “没什么,我隻是在想事情,跟祝阁主无关。” 过瞭片刻,贺兰遥说道: “景玉仙君,有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事?” 贺兰遥问:“幽州酆都的那位鬼君,生来就是渡劫期吧?” “是啊。” 景玉说, “二百年前,仙魔大战虽然结束瞭,但修真界的百姓并没有过上好日子。仙魔大战裡死瞭太多人,修真界裡到处都漂泊著满身怨气的亡魂,浓重的阴气和煞气,使人间灾病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