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分道扬镳
闻先生口中的关口,名唤松亭关,自有汉以来便是幽州扼守卢龙道的重关险地。 此关是当年大汉攻略匈奴左地的必经之地,魏武也经此北讨不臣,它乃是勾连燕山南北的兵家险要。 此时盘踞在后世科尔沁草原周遭的宇文部,其势力范围的西南正好与其接壤,这是好听些的说法。 其实本质上是我晋跟前朝的通病,嫌弃燕山以北不易种田,挑肥拣瘦,投资难回罢了。 闻氏商队的百余人,赶着马群,慢悠悠的在乌侯秦水西岸缓缓行进。 岸边的河面上,时不时有跃起的鱼儿跳出水面,诉说着沿岸物产的富饶。 比起檀石槐时期,鲜卑人捕不上鱼的窘境,此刻落下营来,快到饭点的宇文坚,倒是没这个烦恼。 他自制的撒网无往不利,给毫不避人的岸边大鱼,来了亿点点夺命的惊喜。 唰! 两米大网舒展身姿,颇有耐心的宇文坚慢慢收紧网绳,感受着回收沉甸甸的手感,带着些许绒毛的嘴角,不由的翘了起来。 待收到近处,网袋乱蹦难压,水面溅起剧烈的涟漪,网中已显真身的两条肥鱼还在执迷跳脱,意图摆动网缚,逃之夭夭。 眼见得手的宇文坚嘿嘿一笑,低声道:“已成网中之鱼,些许羁绊还是要受的。” 将肥鱼拿住,自鳃口用草绳串在腰上,获得感满满的宇文坚沉浸在收获喜悦中,整理渔网便欲再来一网。 扭腰发力时却顿感阻塞,低头一瞧,却发现腰间的草绳上已是满员。 离水的鱼儿正不停地用尾巴拍打水面,似乎在做最后的告别,亦或是成了精,在为同伴示警。 宇文坚屈指弹了跳最欢实的那鱼一个脑瓜蹦,哼道:“好好享受,下次遇水,就是炖的时候了。” 随即又傻笑的摇了摇脑袋,自己跟鱼较什么劲。 低头数了数腰上大鱼,整整一十二条,宇文坚吐了吐舌头,暗骂贪心难足,随即拎着草绳转身返回岸边。 在夕阳的余晖下,宇文坚提着挣扎的大鱼拉出了长影,波光粼粼的水面重归于静。 刚涉水到岸边,满眼幽怨的呼延乙那楼便赶忙伸手将宇文坚拉了上去。 若不是护卫们都是一帮旱鸭子,此事也轮不到宇文坚亲自下场。 将鱼递给护卫拾掇,宇文坚一边弯腰放着裤腿,一边笑着吩咐道:“去,挑两条最肥的,送到前面的车里去。” 吩咐完,宇文坚便和呼延乙那楼并肩走到了篝火前坐下。 因为是临时起意,帐篷自然是没有的,好在一帮大男人,他们不找别人的麻烦,都是沿途动物们的幸事了。 宇文坚将湿漉漉的裤腿靠了过去,准备借着火势烤烤。 呼延乙那楼接过护卫收拾好的鱼,穿在树枝上边烤边道:“逊昵延,再往南二十里便是晋国的松亭关,晋军的巡逻骑兵,再过十里,大概便能碰上。” 呼延乙那楼的言下之意很明显,送行该结束了。 宇文坚沉默了下来,他望着东西两侧山峰清晰可见,收窄的山道近在眼前,这也意味着宇文部的南边界到了。 离别总是令人难受。 尤其是他这几天自闻先生的书中所获匪浅,图注在沿途还能学以致用。 遇上不懂时,他也能厚着脸前去请教,就算闻先生见不上,但观音郎那人还是不错的。 记得最长的一次,两人还讨论了半个时辰,若不是闻先生的咳嗽声搅局,他的收获绝不止此。 此刻宇文坚觉得,自己对沿途的山川尽藏于胸。 呼延乙那楼见宇文坚迟迟不语,深怕宇文坚还要再送,紧接着说道:“据周围的部族禀报,渝水河谷的西段支流,多年以来,常常有慕容氏的骑兵出没。 逊昵延,咱们此行兵少,不得不防啊。” 自家刚跟慕容氏战过一场,双方此刻正是红眼的时候,这点轻重宇文坚心里还是知道的。 他随即点了点头,叹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明早咱们就准备回去。” 听到此话,呼延乙那楼心中暗松了口气,手里烤起鱼来也是更有劲了。 毕竟比起这慢吞吞的送行,呼延乙那楼更渴望赶紧交了差事,带着自己的弓箭和爱犬,趁着秋日物肥,去草原上撒着欢的打猎。 第二天一早,收拾妥当的宇文坚派呼延乙那楼前去辞行,不出意外,闻氏商队仅仅做了礼节性的回应,两家就此分道扬镳。 打马走上高岗,宇文坚略带无奈,羊毛终是薅不上了。 他眺望着商队沿河谷缓缓南行,直至车马的身影都消失不见。 见宇文坚如此隆重,呼延乙那楼按耐不住,靠马上来,劝慰道:“逊昵延,咱们草原人有草原人的活法,晋人有晋人的活法,别太伤感。” 宇文坚点点头,收回了目光。 瞧宇文坚的样子也不像是瞧上了人家姑娘,呼延乙那楼略带不解的问道:“逊昵延,你为何对这闻先生如此看重,在我看来,他们不过是幽州北来的一伙寻常商贾,至多是个南面财主罢了。 三个月前,卢家商队来收皮子时,也不见你如此上心。” 卢家? 但凡他们让自己靠过去,我也不会不上心呐。 一个家仆就给我打发了,只能怪他们有眼无珠。 算了,不愉快的事还是少想,宇文坚摇摇头,并未再做过多的解释。 对于闻先生,宇文坚的心里大体还是感恩居多。 且不论闻先生给了自己一部书,有授业之恩。 若是再能借此送行,搭上松亭关这条线,让部族商队跑通卢龙道,这对今后来说,也是大利之举。 奈何闻先生似乎是看出了自家的心思,一路上不冷不热,要是宇文坚自己再主动贴上去,还未借力,怕是连这最后一丝香火情也得无了。 所以宇文坚最后只能厚着脸皮,送到部族边界处为止了。 面对呼延乙那楼的疑惑,宇文坚言不由衷的解释道:“闻先生与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我此番执弟子之礼也是应当。” 瞬间呼延乙那楼联想到教导自己箭术的师傅,认同的点了点头。 而宇文坚知道,自己这话必然会传到父亲宇文莫圭耳里,没办法,受其恩,自然同样受其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