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时空：大元泰定四年腊月，江浙-行中书省报，钱塘江口外数十里，滔天巨浪无波而起，疑似走蛟。　　 时民间有传言，帝得位不正，系杀先帝英宗而篡位之，故走蛟喻为龙气升天，实乃天下将乱之兆。　　 帝大怒，撤换江浙行省达鲁花赤，改由怯薛：支祈甘胥接任。同时改元“致和”，立阿速吉八为太子，以正其位，并移驾上都。　　 朝野有识之士皆以为祸乱始起。　　 ……　　 自走蛟发生后，差役通知了各家各户严令出海，连岸边都不许去，加之一连数日阴雨绵绵，钱塘江口两岸的渔民、商船均已停靠，静待衙门告令。　　 有些家底的人还好，停个三五日活计尚有余粮可以果腹，一帮子靠日结工钱养家糊口的杂工则叫苦连天，他们是一天都等不起的。　　 县城西边的鱼市旁有一片棚户区，这里便是杂工聚居之地，几个渔码头上的头领今日就凑到其间一个棚子里，商议海禁期间如何带着兄弟们讨生活。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依旧没完没了，天气越来越冷。棚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很暗，七个中年男子围坐正在一起压低声音交谈。　　 一个身着破袄短打的汉子突然抬高声调道：“方老大，我的弟兄断粮两天了，官差也没个准话，什么时候能重开码头？再这样下去大伙都得饿死！与其被活活饿死，不如去摸几条商船，好歹把眼前对付过去。”　　 被称作“方老大”的汉子缓缓抬起头，阴冷冷的扫视着众人，他的皮肤很黑，颧骨突出，长相只能用凶悍来形容，眼中的神色看着就叫人生寒。　　 他叫方五七（五月初七那天出生的），是这群头目中实力最强的一个，手下有三十多号弟兄，因而大伙儿都尊称他一声“方老大”。　　 但此刻他却是头最疼的一个，无他，只因跟着他找饭吃的人太多了。　　 短短几天海禁已经掏空了他的存粮，眼看手下的弟兄及其家人要挨饿，他比任何人都着急，要是连饭都吃不饱，还有谁愿意认他这个头领？　　 一旦队伍散了，再想聚起来可就难咯。　　 又有一个中年男子开口道：“方老大，码头最外层停着两条高丽人的船，之前我的人已经打听清楚了，船上有粮食，还有人参、皮草，只要拿下一条船也够咱们这百多号人吃半年的。这海禁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咱们不能这样干耗着，家里还有妻儿老小要吃饭呀。”　　 方五七闻言皱了皱眉，他也知道整个码头上就那两条高丽人的船有油水，可高丽人是来和官府做生意的，动了高丽人的船，衙门肯定会一查到底，到时候他们这帮人怕是再难在这里待下去，只能落草为寇了。　　 一面是当土匪，一面是活活饿死，没有第三条路给他们走。　　 如果方五七是条光棍，或者只有老婆、女儿，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当土匪，可他还有个9岁大的儿子，这是他方家的独苗，他还指望着儿子将来能出人头地呢，怎么能去做土匪？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他手里最大的资本就是这帮穷兄弟，他想做个良民还得问过兄弟们答不答应。　　 一个年岁稍大的汉子猛的一把抓住方五七的手，沉声道：“方老大，你知道我的女儿是色目人的小妾，要吃顿饱饭是没问题的，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你的老婆孩子送到我女儿那里去做帮工，至少不会饿死。你带着弟兄们把这一票干了，等风头过了再把老婆孩子接回来，到时候有了钱还怕过不上好日子吗？”　　 老汉顿了顿又道：“万一官府死追着咱们不放，我就去衙门认罪，说这事是我领头干的，大不了拿命去抵。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几年了，抵了这条命为小子们换条活路也无妨，只望方老大带着我的那十几个小兄弟活下去，他们是撑船出海的好手，将来都是能使得上力的。”　　 老汉说完，大伙儿全都把目光投向了方五七，显然所有人都希望他来带这个头。　　 方五七的眼底掠过一丝狠色，心道：好听的话谁不会说，老子真要出了事，你能去替老子抵命才特么有鬼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已然没有退路，如果此刻表现出丝毫怯弱，以后根本没法在码头上立足，既然众人要逼着他带头，那他干脆斩断所有人的退路，于是肃声道：“那就歃血吧，索性大伙儿带上家小一起到海上去谋生路。”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到海上谋生路指的自然是做海盗，这可是一条不归路呀。　　 刚才是他们要逼方五七带头，没想到一转眼方五七就逼他们做海盗。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各自在心底打起了小算盘。　　 方五七冷笑一声道：“怎么，连高丽人的船都敢抢，还怕做水贼？你们该不会以为抢了船，衙门还会放过我们的一家老小吧？到时候谁能保证有人不去衙门告密？若是诸位连这点胆量都没有，那就恕我不能奉陪了。”　　 色目人小妾的老爹偷偷瞥了一眼方五七，没想到对方也正瞪着他，那目光中的狠劲看得他心里直打哆嗦。　　 七个头目都被逼到了墙角，没谁想做海盗，但也没谁敢退缩，因为谁若是第一个认怂必将威信扫地，以后也不用在码头上混了。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终于有人开口道：“方老大，我听你的。”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纷纷表态愿意遵从方五七的号令，最后所有人无论是否甘愿，都被裹挟了进来。　　 事已至此方五七也不再废话，直接安排道：“各家都有各家的人要照看，谁也不知道谁能活下来，但不管谁活下去，都得帮衬死去弟兄的家人，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好，我那儿还有点酒，我去把酒坛抱过来，大家歃血起誓。”　　 “方老大说得好，大家一起拼命，争条活路出来。”　　 “方老大，我婆娘不争气只给我生了两个闺女，从今天起，我这两个闺女就是你的儿媳妇，以后无论如何都跟定你家国珍了。”　　 众人咋咋唬唬的又说了好一阵子，一个酒坛被摆上桌面，接着便是轮流拿刀割破手指，再将指血滴入酒坛中。　　 所有人滴过指血后，方五七引燃一张黄纸扔进酒坛里，然后抱起酒坛摇了摇，厉声道：“今日我们兄弟起誓，喝过血酒同生共死，若能侥幸活下来，待兄弟父母如我之父母，诚心诚意照顾兄弟妻儿，如有违誓言必被千刀万剐不得善终！”说完便举起酒坛猛灌了一口。　　 余下六人一一起誓喝酒，最后一个人喝完将酒坛往地上死命的一摔，只听“啪”的一声，酒坛碎成瓦片。　　 方五七肃穆的看过六人一遍，脸上露出决然之色，“大家各自回去先把家小送到我那几条船上去，再挑选好愿意跟着一起干的弟兄，今晚亥时在码头集合，子时动手。若有人不来，先去杀他全家。”　　 众人异口同声答了声“好”后纷纷退出窝棚。